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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志

分享尼克松 议论总统与总统的议论

已有 306 次阅读2016-9-25 06:24 |个人分类:基辛格



分享尼克松 

(代前言) 朱苏进 

http://218.92.44.21:8088/book/book42/2009893458641.pdf


议论总统与总统的议论 议论总统要比总统的议论更有味道。 

肆意议论一个总统是件很快活的事。其次,是倾听人家肆意议论总统。 一般地说,议论总统要比总统的议论更有味道。这大概是因为议论总 统的人往往同我们比较靠近比较相似,是个“子民”或者“顺民”或者“选 民”,而不是高耸云天的总统。所以他们的议论往往像泥土那样朴素,像小 溪那样偏激。他们站在民间立场上褒贬总统,俏言俚语都朝总统身上扔,句 句痛痒鲜明。美国人不骂自己的国家,但是断不了骂自己的总统,美国总统 是地球上挨骂最多的人。骂,乃是议论的一部分。骂得深刻容易,骂得优美 可不容易。说实在的,身背千古骂名的人,从负面意义上说,也是一种不朽。 

相反,总统的议论就比较乏味了,诸如议院答辩、国情报告、电视讲 话等等,目的性太强,政策味儿太浓。总统的舌头是为国家利益而长的,粗 细厚薄均为国脉所系。换句话说,是国家将发声器官装配到总统口腔里,他 自己并无肆意放言的自由,起码在公开场合是如此。里根曾在一次记者招待 会上为制造效果信口开了个玩笑:报告诸位一个消息,此时我们的导弹正在 摧毁苏联……记者们笑是笑了,但是第二天便遭受苏联政府的正式抗议,国 际政界也认为这是里根的失态。实际上,里根不过是贸然使用了他被剥夺的 议论自由,且由于他老不使用因而乍一使用便使用得那么生涩,是使劲挤出 来的假幽默,听了叫人怪同情这位满口假牙一片真诚的老头儿。 

幽默较多地存在于对总统的议论中,因为总统本身就是一个巨型幽默 题材,是个供天下施展口才的好话题,西方人动不动就一口叼起总统来练牙。

 1986 年,英国一次电视采访中,主持人问英国航空公司总裁约翰·金:“撒 切尔夫人是否崇拜你?”(首相景仰能干的企业家)这本是个揶揄性质的话 题,把首相与总裁都揶揄到了。约翰·金迅速回答:“哦,我从没听她说不。 你听说过吗?”瞧,他回答得多么轻佻,多么绝!在突然攻击中,他的智慧 冷不丁地弹出来了,就像蚊子刚一叮,就一个巴掌摔过去那样准确到位。 我们可以设想,他如果站在总统身边将是如何自若,决不会有伴君如 伴虎之畏。 总统的议论常常连总统自己也讨厌,那些议论都是手下人替他撰写好 的,连里头的幽默与俏皮也是好莱坞专职捉刀人堆进去的。为了发表电视讲 话,总统得像影星那样化妆,吊一吊眉角,除一除眼泡,把青春和真诚堆到 脸上。总统的化妆术是政治艺术,即:为政治服务的艺术。 尼克松第一次在椭圆形办公室见到艾森豪威尔总统时,艾克正在大堆 的信与文件上签名,都是别人写好了叫他去说的话。艾克疲倦地抬起头来: “迪克,我要没这样长的姓名多好!” 他任总统期间最难受的事之一,是在写得很糟糕的文件上签名。这些 东西连读一遍都饱受蹂躏,却还要当做自己的语言在大庭广众下喋喋不休。

 他将感到口中这条舌头是个赝品。 尼克松总统是橄榄球迷,某次大赛时,他恰好和美国著名的橄榄球教 练海斯坐在一起。尼克松想和他聊橄榄球,他想和尼克松聊对外政策。结果, 尼克松很风度也很痛苦地让步了,耐着性子听这玩球的人大谈美国的外交政 策,也就是听这人告诉他如何当总统。看,总统的议论又一次让位于议论总 统。 烫手的权利 尼克松是个杰出的人类范本。他令人喜爱又含某些毒素。所以,欣赏 尼克松是一次小小的精神探险。 总统是一个极具魅力的事物。我想,欣赏一个总统可能提高一个人的 欣赏能力,思考一个总统能丰富一个人的思维素质。欣赏与思考的高低优劣 并不太重要,重要的是能够欣赏与思考,乐于欣赏与思考。否则,我们的精 神得不到上升便会下降,沉溺于一些琐屑事物,诸如工资待遇、油水外快、 舞场麻将、男女私情、邻里恩怨……等等,这些数不尽的琐屑趣味总在造就 一种平庸的精神,使人愈来愈小巧乖觉,愈来愈饶舌,使人具备一点酒盅大 小的成功、拳头大小的愤怒,再加些袖珍伎俩。久之,将造就一个平庸的社 会。 正如崇拜一个总统是你的权利那样,欣赏一个总统也是你的权利,而 且是你的境界更高的权利。坦率地说,哪有不经过欣赏与理解而产生的崇拜 呢?欣赏是对等的人和人的关系,像你坐在台下看历代总统们在台上表演。 而崇拜则是悬殊的、人和神的关系,被崇拜物泰山压顶般垄断着你。不过, 崇拜比较省心、稚朴、安全,而欣赏则要困难得多、智慧得多、危险得多! 所以,由崇拜到欣赏是人的质量上的一种进步。

 欣赏总统很像把一个庞然大物植于盆景中,而你自己乐陶陶地修剪着 它。 你是精神拔地而起,直奔天边。 你的心灵开放了,获得了少有的宽阔与平静,因为理解了一件过去不 大理解的事物。 你不由得兴奋与微笑起来,发现自己比预料的要聪明得多。 你忽然变得深邃了,多了点矜持与幽默。 唉,生活让我们如此疲劳,那么如何休息呢?唱歌打牌,自然不错。 可是,把心灵拽得更高些,到一个陌生领域踏青野游,甚至采花撒野,不也 是轻妙的休息么?宛如更新自己。是的,换一换境界,能让你获得更积极的 休息。 尼克松是个杰出的人类范本,我们有权利欣赏他,以求审视我们自己。 我们也有能力欣赏他,以求强化我们的质量。尼克松是一杯茶、一支烟、一 片兴奋剂,他令人喜爱又含某些毒素。所以,欣赏尼克松是一次小小的精神 探险,因为我们常常得分享他的成功与灾难,并将它感受成自己的成功与灾 难。 欣赏总统是我们的权利,我们失去这权利已经太久太久了,以至于乍 一拿回来竟然烫手!为了不再失去这个权利以及类似的权利,我想,最好的 办法就是经常使用它。你以为如何? 平庸与卓越 只有另一个总统最容易察觉别位总统的平庸。 百姓有平庸的百姓,总统也有平庸的总统。但总统的平庸不容易被人 视作平庸,高踞于权位之巅往往掩盖了他的平庸,只有另一个总统最容易察 觉别位总统的平庸。此外,历史学家也能比较公允地评判总统的优劣。比如 说美国第 36 届总统林登·约翰逊,他可能是一个杰出的议员,但却是个平 庸的总统。他是在肯尼迪总统被刺杀后开始他的第一任期的,这种开端原本 不太美妙。在他任期里,他的最大政绩是使美国卷入越南战争,并使这场战 争逐步升级。

 到 1968 年他的第二任期终侵越美军已达到 55 万人,美国海外驻军的 大半人马都陷在那里了,可以说大半个美国都陷在那里了。这场战争以美国 的体面失败而告终,几十年来美国一直在消化那场战争遗留的痛苦(甚至海 湾战争的胜利,也跟正确吸收那场战争的教训有关),约翰逊不能辞其咎。 我们听听美国人是如何评价这位平庸的总统的。 先听赞扬:“他不是参议院民主党中智慧最高的人,不是最好的演说 家,也不是最好的国会议员。但是他把所有这些素质最好地集于一身……” (参议员理查德·拉塞尔)瞧他赞扬得多么含蓄,好像一个甜美的批评。 再听批评: “白宫出了个野人!”(罗伯特·肯尼迪)这话干脆得要命,是英语版的“操 你妈”! “他在担负重大职责时。缺乏深思熟虑,又缺乏远见卓识。他一知半解, 投机取巧。”(德怀特·艾森豪威尔)这话刁毒得像咱们凤姐,从总统性质上 毙了他。

 两个批评者一个是“准总统”(罗伯特·肯尼迪是约翰·肯尼迪总统的 弟弟、司法部长、总统候选人),一个是出色的总统。 同样的情况,杜鲁门则卓越得多。杜鲁门是在罗斯福总统病故时接任 总统的。他宽慰罗斯福夫人道:“在这最沉重的时刻,我能帮你做点什么 吗?”罗斯福夫人回答:“最沉重的是你而不是我,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吗?” 杜鲁门在记者面前坦率承认他的沉重:“当人们告诉我我是总统时,我觉得, 月亮、星星和所有的星球都压到我身上来了。”他当时被视作是一个无为的 看守总统,罗斯福太伟大了,他的身影足以把杜鲁门遮没,使得杜鲁门当副 总统时的作用只相当于一个礼宾官员,一个连副总统也当不好的人,怎么能 当好总统呢?1948 年杜鲁门与杜威竞选总统,“除了杜鲁门本人以外,所有 人都把他作为失败者一笔勾销了。”全国各种民意测验都一致认为杜鲁门必 败! 新闻界不断地怜惜他教训他,直到选举结果揭晓的那天早晨,《芝加哥 论坛报》不等计票结束就抢先公布选举结果,大标题是“杜威击败杜鲁门”。 

然而,杜鲁门以领先 4 个百分点获胜,造成了美国新闻界威信扫地的一次悲 剧。杜鲁门拿着那张报纸在摄影记者面前晃动,“他朝椭圆形办公室走去的 时候,你可以听见他的睾丸在裤裆里碰得叮当响……” 虽然杜鲁门当不好副总统,但他却是一个出色的总统,有些人天生只 适合当主官。 他下令投放了人类史上第一颗原子弹,使日本的广岛丧生 25 万人,迫 使日本投降,从而结束了第二次世界大战。他用最恐怖的武器开创了一个时 代!用最大的痛苦来换取和平! 他无法预料后人将如何评价自己,甘冒总统意义上的最大历史风险。

 假如没有广岛,我们对原子弹的认识肯定没有今天这么深刻。冷静地观察一 下:正是由于广岛,原子弹才显得完整了。(作为一件事物,它具备了现实 的种种效果,再不停留在理念上。)广岛是人类永不愈合的伤口,原子弹是 永远扎在人类身上的一根刺。杜鲁门也因为原子弹占踞了人类史上一个显赫 位置。此外,他还促进联合国的创立;实施马歇尔计划,复兴西欧与日本; 强硬支持以色列立国;撤换名震天下的五星上将麦克阿瑟,从而限制朝鲜战 争……这些,无一不是全球性事件。 1962 年,美国一批权威历史学家,投票排列美国所有总统的名次。杜 鲁门名列第 9,在 6 位“接近伟大”的总统中位居第 4。这已经相当了不起 了!须知,杜鲁门是在“伟大的罗斯福”总统之后继任总统的。靠伟大太近, 客观上已经缩小了自己。 让我们欣赏一下美国总统名次排列,或许有些眺望之趣。

 美国人做什么事都喜欢上榜,有“畅销书榜”,“金曲榜”,“世界前五 百名富翁榜”,当然不会放过总统。他们将所有总统分为 5 类:1 1 伟大的 总统;2 1 接近伟大的总统;3 1 一般水平的总统;4 1 低水平的总统;5 1 失败的总统。% “伟大的总统”5 位: 1.林肯 16 届 2.华盛顿 1 届 3.富兰克林·罗斯福 32 届 4.威尔逊 28 届 5.杰斐逊 3 届 “接近伟大的总统”6 位: 6.杰克逊 7 届 7.西奥多·罗斯福 26 届 8.波尔克 11 届 9.杜鲁门 33 届 10.亚当斯 2 届 11.克里夫兰 22 届 “一般水平的总统”12 位: 12.麦迪逊 4 届 13.约·约当斯 6 届 14.海斯 19 届 15.麦金莱 25 届 16.塔夫脱 27 届 17.范布伦 8 届 18.门罗 5 届 19.胡佛 31 届 20.哈里逊 23 届 21.阿瑟 21 届 22.艾森豪威尔 34 届 23.安·约翰逊 17 届 “低水平的总统”6 位: 24.扎·泰勒 24 届 25·泰勒 10 届 26.菲尔莫尔 13 届 27.柯立芝 30 届 28.皮尔斯 14 届 29.坎南 15 届 “失败的总统”2 位: 30.格兰特 18 届 31.哈定 29 届 从整体看,这份表格像一个橄榄:两头小,中间大。伟大的和失败的 都是少数,大多数总统还是平平而已。美国的历史学家评价自己的总统时比 较严格。 不当总统的人为总统们排定了这份名次表,从而将自己置于给总统打 分的地位,对后来的总统们就是个激励、参照,甚至是个威慑!它证明,美 国人多么善于制约自己的总统。美国是个既崇拜名人又折磨名人的国家,而 崇拜与折磨又都是他们的生活乐趣! 1962 年以后的总统,肯尼迪、约翰逊、尼克松、福特、卡特、里根、 布什等等,未列入名册。

 假如上表续列下去,那么里根可能名列“接近伟大的总统”,而尼克松 将肯定名列“失败的总统”。 尼克松巅峰 尼克松极富戏剧性,他一生都在制造戏剧。 在整个执政期间,尼克松都兴致勃勃地搞秘密外交,甩开政府搞,甩 开西方搞,像个总统级大间谍,竟取得巨大成功。 尼克松是毛泽东最喜欢的“右派”。毛说:我就不明白,一盘录音怎么 就能把一个总统弄下台呢? 很多人终生没有自己的巅峰,像桌面那样平坦,他只好宽慰自己说, 我生活得很平稳。 少数人终生都在冲刺自己的巅峰,从来不以失足为千古恨事。 成为总统,本身就是一个人的巅峰。此外,他在任职期间还应有自己 的巅峰之作。

 总统的巅峰常常也是那个时代的杰作,后人过数百年回头一望,那杰 作还耸立在天边,仿佛那总统还耸立在那儿。 在尼克松下台后的每部著作里,几乎都提到了个事件:建立中美新关 系。这是他的巅峰。 美国 1990 年出版的尼克松著作《角斗场上》,是一部教人如何当总统 的书,也是他毕生精彩场面的回顾。封面照片上,尼克松垂首抚额沉思着, 突出那颗自诩不凡的大脑。 封底照片上,尼克松下舷梯,与周恩来进行“跨越大洋的世纪性握手”。 这一握手,深刻地改变了世界上几个最大国家的相互关系,使尼克松获得他 梦寐以求的历史荣耀。他内心肯定以为堪称伟大。请看他对伟大的理解: “跻身于伟大领袖之列有 3 个要素:伟大人物,伟大国家,伟大事件。” 连起来说就是,伟大人物领导伟大国家创造伟大事件。中美新关系缔造者们, 从两国地位、两国领袖、事件等级等方面来说,都够得上伟大。 周恩来告诉尼克松:“你我刚才的握手,是越过世界上最辽阔的海洋的 握手。这个海洋,就是两个数亿人口的大国长达 25 年互不交往。” 周恩来说话时表情平静。尼克松熟悉这种在伟大事件面前保持平静的 领袖性格。基辛格密访北京归来时告诉尼克松,他在北京与周恩来两天里会 谈了 17 个小时,他认为“周恩来是当今世界上可与戴高乐并列的最杰出的 外交政治家”。这位骄横的超级博士,很少如此赞扬别人。 在同与美国人握手这件事上,周恩来曾受过毕生最严重的污辱。1954 年日内瓦国际和平会议上,周恩来率领中国代表团,国务卿杜勒斯率领美国 代表团,都来参加会议。

 西方记者问杜:这次会议上您是否要和中共代表团会晤?杜说:“只有 在我们的汽车不幸相撞时才可能会晤。”周恩来得知了这句话。一天上午, 双方都提前到达会场。恰巧,周恩来和杜勒斯无可回避地面对面相遇了。周 恩来竟主动朝他伸过手去——这需要多么巨大的勇气!在场的记者都注视 着。杜勒斯看见了周恩来的手,摇摇头,弃他而去。不握!须知这也需要勇 气,敢于为坚持一个原则而弃礼仪于不顾。“杜勒斯拒绝与周恩来握手”的 消息霎时传遍世界。周恩来作为一个贫穷大国的共产党领袖,作为一个国际 政坛上的著名外交家,最低限度作为东方一个知识分子吧,受到了巨大伤害! 而杜勒斯在美国是个非凡人物,他坚决反共又有深刻思想。他虽非总统却是 许多个总统的教师,尼克松就多次受他教诲。他实际上是一个世界级政治家, 美国历史上为数不多的、权倾朝野的超级国务卿。因此,他的掉头而去,非 同寻常!周恩来 6 年以后他对美国朋友斯诺重提此事时,还露出痛切的表情。 18 年以后,他向尼克松再提此事,这一次,他庄严而且自豪。

 而尼克松走下飞机时牢记着日内瓦那件事,因此舷梯尚未走完,他已 主动朝周恩来伸过手来。 总统们都是这样,抬手举足都带点历史感觉,而领袖的细节往往就是 历史的细节。 尼克松当议员时就明白,一个 10 亿人口的大国不可能被长久排除在国 际社会之外。 对共产党中国不是承认与否的问题,而是何时承认对美国最有利的问 题。他要在这件事上曲尽其妙,为自己和为美国榨出最多的政治利益来。1965 年,他问过香港朋友哈罗德,如果美国承认北京政府,中共会有什么反应? 哈罗德告诉他,中国人会怀疑地问:“什么?你们要承认我们? 你们完全弄反了,唯一的问题是我们是否承认你们!”哈罗德是个学者, 他比政治家更熟悉东方心理。他说得对,那确实是 1965 年时中华民族的心 态。毛泽东当年就取笑过美国对中国的封锁,“封锁吧,封锁一百年,中国 的一切问题都解决了。”他还说,“包围吧,把中国统统包围住了,就是个零!” (他的食中二指合拢成一个圆圈)当时,中国既在联合国之外也在奥运会之外 (对这两个事物,我们今天从中获得了多少快感呀!

 而当年我们是很藐视它们的)。当时中国最富有的,在国内是人,在国 外则是敌人。北面:苏联陈兵百万,正筹划对中国的核力量进行外科手术式 的打击;南面:有曾经败于我们,但正飞速武装起来的印度;东面:有经济 巨人日本,它如想成为军事大国,就跟换一件衣裳那样容易;西面呢,则是 世界屋脊喜马拉雅山!中国虽然高唱“朋友遍天下”,实则太缺朋友了。中 国愈孤立便愈自尊,像一个炸弹那样自我压抑着,竟令周围国家害怕。 打开中美关系,确实是美国人先行一步,这方面应该感谢尼克松,道 声谢并不降低我们。所以,尼克松直到去世一直是中国人的老朋友,是毛泽 东最喜欢的“右派”。即使他因水门事件垮台,在国内声名狼藉,仍然频频 到中国来作客。毛泽东说:我就不明白,一盘录音怎么就能把一个总统弄下 台呢?甚至在 1989 年风波之后,尼克松也是西方访问中国的第一个总统级 人物。须知,当时北京街头还伫立军警,尼克松是冲破国内许多人的劝阻与 责难来到中国的。 尼克松极富戏剧性,他一生都在制造戏剧。 建立中美新关系——如此重大事件,他居然完全避开国会避开盟国, 甚至避开他不信任的国务院,把盖子捂得死死的,只和基辛格、黑格等心腹 密谋进行。他有他的道理,美国是一个爱嚷嚷的国家,两个人就会有三种政 见,他不想因泄密导致失败。在整个执政期间,他都兴致勃勃地搞秘密外交, 甩开政府搞,甩开西方搞,像个总统级大间谍,竟取得巨大成功。比如建立 中美新关系和结束越南战争,都是突然袭击式的公诸于世。 中美联合公告发表后,西方盟国感到自己被轻慢了,尼克松在公告发 表前一小时才通知它们,盟国连调整政策的时间都不够。日本出于自身利益 早就想和中国建交,只是顾忌美国而不敢径自行事。现在美国夺去了它的彩 头,却送来巨大的“尼克松冲击波”,把它的经济、贸易搞得一阵混乱。

不 过,日本的模拟能力在全世界首推一指,从汽车到宪法都这样。既然美国闯 红灯,它就要闯过美国。不久,日本就抢在美国前面同中国建立了外交关系, 回报美国一个小小的“日本冲击”。最感痛苦的还是另一部分中国人——台 湾,它整个被垫在中美谈判桌的脚下。1971 年 7 月 1 日,基辛格“经历了 平生最痛苦的一次会谈”,“中华民国”驻美大使沈剑虹来访,谈在下次联大 中如何保留台湾席位的问题。而基辛格这天就要飞往亚洲,秘访北京。实际 上台湾席位已成泡影了,只是沈剑虹毫无所知。基辛格纹丝不露地、一本正 经地向沈做出种种保证,内心伤感得很。 基辛格瞒天过海,成功地带回了中美联合公告,世人因为事前毫无所 知,被弄呆了! 尼克松呢,事前就已在享受事后的快感。看见全世界都呆掉了——这 效果简直太理想了。 基辛格说:“尼克松希望公告上不提我的名字,以使他自己和周恩来的 名字首先出现在中美正式文件上。这怎么可能呢,宣布一个美国使者访华, 又扣下他的名字。”尼克松还要基辛格改变访华地点,“除了北京以外哪儿都 成!”尼克松想使自己成为第一个进入北京的美国总统,其荣耀相当于一个人拿下一座城堡。这些念头,除了基辛格刻薄地在回忆录里留下笑柄之外, 还成了许多心理学家们感兴趣的材料。尼克松拿到了联合公告后,最关心的 是保密,绝对不能在他讲话之前泄露出去,以免损坏轰动。他和心腹反复筹 谋自己宣布公告的方式、时机、口吻,“捉摸那一刻公众的情绪,整天兴奋 不止。”(基辛格语),最终决定以简洁的 7 分钟演说震动世界。 霍尔德曼来请示明年随总统访问北京的记者数量,尼克松笑了:“这下 我可以敲诈一下新闻界了,叫它们以后对我老实点。” 霍尔德曼得到指示:从现在起,他应大力推销尼克松,像高举一部英 雄史诗。 7 月 15 日太平洋时间 14 点 45 分,白宫通知全国:5 小时后,总统要 在电视广播网发表一项重大声明。 25 分钟后,美联社就出了号外,大标题竟是:白宫拒绝透露内容。 顿时,全国都在猜测内容。世界政坛也不禁紧张。 19 时 45 分,尼克松笑容满面地出现在全国广播公司的播音室,面前有 大片摄影机和麦克风。

 他是这样开始的:“晚上好!……” 离开电视台后,无数贺电已从世界各地飞往白宫。尼克松和他的高级 助手们来到洛杉矶佩林餐厅,享受晚宴和祝贺。他们用了精美的蟹腿肉,开 了一瓶 1861 年的法国名牌葡萄酒。 报载,那瓶酒餐厅索价 200 多美元,随行副官只同意付 25 美元。因为, “我们已经付给餐厅那么多荣耀了。” 碰碰运气 他的性格与他的才能截然相反! 他具备不同寻常的内心结构。 “这个骗子是怎么当上总统的?”尼克松垮台后许多美国人问。心理学 家们也兴致勃勃地把尼克松作为一个病例来加以研究,并出版了大堆的书。 这些书甚至比研究一位成功总统的书还多。 灭顶之灾中的尼克松,孤独地写着自己的回忆录。他回顾年轻时的自 己为何从政时说,“我决定碰碰运气。”说得多么轻妙,轻妙中又透着勇敢。 1945 年 9 月,海军少校尼克松突然接到一封信,问他是否愿意竞选国 会议员。信是老朋友、某银行经理佩里写来的,他们正在寻找一位能打败老 资格议员沃勒斯的人物。沃勒斯已当了 10 年议员,似乎没人能打败他。尼 克松和妻子商量到半夜,最后决定碰碰运气。当时尼克松没有房子,没有汽 车,没有一丁点政治经验,甚至没有一套便服。他们只有一个怀在肚里的胎 儿和一万元资产,这是尼克松省下的军饷,加上他在南太平洋打扑克赢来的 钱。还有最重要的他没说,那就是,青春和天真。尼克松与妻子一旦决定了, 就把这一切都押到竞选上去了。尼克松在理发师那儿租了一间房子做竞选办 公室,隔壁便是养貂笼子,深夜,尼克松写竞选讲话稿时,常听到貂的尖厉 叫声,那貂竟吃掉了自己刚生下的幼仔……尼克松就在这种凄叫中开始了自 己的政治生涯。这简直充满恐怖的寓意,像呻吟着的政治。 尼克松的竞选口号是:美国需要新的领导!他属于二次世界大战以后 的那代人,对战争、和平,以及国家性质有着自己的独特理解。他认为,领 导我们打赢世界大战的老一辈领导人应该退休了,和平是新的挑战,需要新 的领导人来赢得新的挑战……这时,尼克松刚过完 33 岁生日。他面对强大 的对手,进行高风险竞争,把一切都豁了出去,没等国会投票就已经成了名 扬全国的人物。他胜利了,成为当时最年轻的众议员。美国人喜欢尼克松精 神,而尼克松则意味着冒险。

 尼克松身高 1 米 82,体重 80 公斤,有一头褐色的卷发,浓密的眉毛紧 压在棕色的眼睛上,高鼻梁,倾斜的额头,薄薄的下巴。他于 1913 年 1 月 9 日夜出生在加利福尼亚一座木屋子里,出生时体重 11 磅。少年时家境贫 困,他两次差点死去。一次是 3 岁时从马上掉下来,头上割破一个大口子, 最近的医院在 25 英里以外,马车把他送到医院时,他的血几乎流干了。4 岁时他又患了肺炎,那时没有抗菌素,肺病的死亡率极高,他的兄弟亚瑟就 因肺结核死去,他幸运地活了下来。邻居的印象是:他是一个安静听话的乖 孩子,软和得跟布娃娃似的。其实,灾难已使少年尼克松产生许多梦想,朦 胧但强烈地渴望奇迹。 学生时代,他是一个勤奋聪明的学生,擅长演说,曾代表西海岸参加 全国演说竞赛;高年级时他又担任学院辩论队队长,还被选为以“一个月跳 一次舞”为政纲的学生会主席。 在中学,他的成绩是全校第一;在学院,他的成绩是全院第二;在杜 克大学法学院,他的成绩是全院第三!他在学生时代就赢得许多奖章和奖学 金。% 让我们分析一下:在学业方面,尼克松已经很了不起了。但作为一个 未来政治家,青少年时代的学习成绩并不决定一生。许多领袖年轻时并没有 受过良好的教育,或者不把考分当回事,也成了杰出的领袖。对于尼克松来 说,重要的是他那时已经成了一个演说家!须知,演说才能是一个政治家的 基本才能。杰出的演说,标志着一个人的智慧、知识、口才、思维力、蛊惑 力、表现力,都已达到不凡水平,并把所有那些能力溶到口腔里倾泻出来。 吟诗不是演说,唱歌不是演说,骂娘也不是演说,哭诉、诅咒、哀求、发誓、 谴责……统统不是演说,只有把这些统统综合到一块,才是演说!因此,演 说的力量大得没边,世上一切领袖们无一不是演说家。最后一点更加有趣: 尼克松平时竟然是沉默寡言的,同学们叫他“阴郁的格斯”。 他的性格与他的才能截然相反!说明他内心多么复杂,他具备不同寻 常的内心结构。

 1937 年 12 月,尼克松成为一名律师,这职业是政治的紧邻,他干得很 成功。两年后他成为一个公司总裁,却使这个公司倒闭了。珍珠港事件后, 他加入海军,大战期间立过功,升至少校。军人职业又是政治的紧邻。这以 后,他就从政了。就他的才能而言,实则是一个必然。 他就要撞上他一生中最大的运气了。 总统的脾气 尼克松喜欢电视。在电视时代任何总统不得不做电视明星。 说来有趣,电视救过尼克松的命,也要过他的命。 1952 年,39 岁的尼克松成为副总统候选人,挑选他做竞选搭档的是艾 森毫威尔。艾克是二战中的盟军总司令,国际国内呼声极高。他之所以挑选 尼克松,是出于两个原因:1.尼克松坚决反共,在国内已有反共斗士的形象; 2.他代表西部一个大州,在地理上可以平衡选票。 不管怎么说,尼克松一夜间疯狂走俏,成为一名肖像挂满全国的人。 尼克松的竞选列车刚刚开出,危机便降临了。《纽约邮报》以“尼克松 的竞选基金”为题,揭露他曾接受 18000 美元贿赂基金。顿时,新闻界一片 哗然。艾克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他在竞选中一直宣称要洗净丑闻,现在,自 己的竞选伙伴出了丑闻。记者们挤满艾克的竞选列车,“他们是来抢头排座 位看绞刑的”,只等着抢先报道艾克宣布取消尼克松的候选人资格。艾克助 手们也大都同意抛弃尼克松。尼克松正在被大众焚烧,而艾克也坐在火上时 刻准备在自己被烧毁前逃离尼克松。 尼克松遇到了他从政以来最大的危机,他只有 48 小时证明自己绝对清 白。那两天,尼克松几乎没有休息,痛苦地思考如何挽救自己。有几次,他 觉得再多一分钟也顶不住了,只剩一点政治家的本能——坚持。 尼克松走进电视播音室前两小时,艾克的联系人打电话来,转达艾克 和助手们的意见:尼克松应在讲话结束时,正式向艾克宣布辞去候选人资格。 他们的意思是:虽然尼克松是清白的,他们也坚信他是清白的,但尼克松应 避免对艾克竞选造成不利。这下,尼克松火了:“告诉他们,我他妈也懂一点政治!”

 尼克松拒绝了艾克。这很像:主人要抛弃他时,被抛弃者居然拒绝主 人抛弃自己! 这火气绝对够境界!尼克松决定把自己交给全国人民去选择,他不抱 什么希望了,于是反而解放了自己,反而想出一些高明的点子,其中之一就 是:反击!

 尼克松想起,他所崇敬的丘吉尔,在使用尖刻诅咒方面无人匹敌。有 一次,丘吉尔谴责政府大臣麦克唐纳没有骨气,信口讲了个故事:“我记得 自己还是个孩子时,父母带我去看著名的巴纳姆马戏团演出。那里有许多畸 形生物展览,我最想看的是一种叫做无骨怪物的生物。父母说我年纪小,怕 吓着我而不叫我看。我一直等了 50 年,才看到这头无骨怪物,他正坐在下 院政府大臣席上……”% 这个故事竟是丘吉尔信口瞎编的,却和他本人一样 著名。还有一次,议员阿斯特女士对他说:“如果我是你妻子,我会在你咖 啡里下毒。”丘吉尔立刻说:“如果我是你丈夫,我会喝下那杯咖啡的。”这 类事在丘吉尔一生中不胜枚举。 尼克松还想起,罗斯福 1944 年也受到抨击,说他大战期间曾专门派了 一艘驱逐舰去阿留申群岛,接他留在那里的爱犬法拉。罗斯福用一句话就把 攻击他的人打垮了。他说,“对我和我家庭的攻击,我并不在意。但是,法 拉对此生气。” 开播前 10 分钟,尼克松走到摄影机前。电视台人调试灯光、检验设备。 导演问他要做些什么动作?尼克松说:“我什么也不知道,把摄影机对准我 就行了。”

 在电视讲话中,尼克松公布了自己的全部资产:加利福尼亚家产净值 3000 美元;华盛顿家产 2 美元;人寿保险金 4000 美元;银行存款 4500 美元;一辆 1950 年的老式汽车;没有股票、公债和欠债……坦率地说,这 只相当于美国一个中等家庭的经济状况,是一个靠工资生活的、干干净净、 挺招美国人喜爱的家庭,尼克松一点不富裕也一点不隐瞒。 在讲话快结束时,也就是应该有一个高潮时,尼克松供认他曾接受过 一件礼物:一只矮肢长耳狗,他 6 岁的女儿特尼西亚非常喜欢它这只“切尔 克斯”(意即花格子)。尼克松说,“不管别人怎样,我们决不放弃它!” “切尔克斯”的主意是尼克松从罗斯福的“法拉”那里偷来的,但观众 并不知道。

 尼克松在 30 分钟演讲里表现得异常动人:神情疲惫,又十分坚定,像 一个受了伤的勇士。但他自己认为:演出完全砸锅!他准备退出竞选了。 尼克松离开演播室时,来自全国的支持电话,随后是信件,几乎淹没 共和党委员会。 他获得了超出想象的巨大成功,对于一个政治家来讲,这样的支持足 够他用一阵子了。 尼克松的威望比他受抨击前更高了,他成了一颗政治明星。那次讲话 被称之为“棋盘讲话”(英语中的花格子,意为棋盘)。

 记者们可是知道,尼克松从罗斯福那里偷了条狗。他们叫着,“这太粗 俗了!”可他们的声音早被大众的声音淹没了。尼克松确信自己把危机变成 了胜利,正等待艾克的祝贺时,从艾克那里传来了一条消息:艾森豪威尔对 他的讲话并不满意,他还得从尼克松那里了解更多的情况后才能做出最后决 定。这下尼克松真火了,他坐下来给艾克写了一份不当候选人的声明。现在, 他不是趴在地上,而是以成功者资格俨然地拒绝对方了! 他的竞选总管撕了那声明,接着,一个朋友打电话提醒他:艾克肯定 会请他做搭档——这点毫无疑问,但此人是前盟军总司令,他习惯于自己做 决定,不允许大众替他做决定。

 这太微妙了,等于说,你尼克松把自己交给大众去选择是不够的,你 得在通过了大众这一关后,还得交给我来选择。艾克当时还不是总统,但是 总统味儿就已经那么足了。 很快,艾克的祝贺来了,非常富有人情味:“你是我的儿子……”20 年 以后,艾克的孙子娶了尼克松的女儿,两家人在血缘上沟通了。% 大选以艾克和尼克松的压倒胜利而告终。共和党也在参众两院赢得了 绝对多数席位,这是 1928 年以来不曾有过的胜利,而且直到今天也没有过。 这同尼克松的棋盘讲话颇有关系。 尼克松喜欢电视。在电视时代任何总统不得不做电视明星。他认真研 究过电视在大众心理中的作用,研究过政治家怎样在荧屏上征服大众。

这些, 他在自己的回忆录中津津有味地絮叨着。说来有趣,电视救过尼克松的命, 也要过他的命。1960 年,47 岁的尼克松和 43 岁的肯尼迪竞选总统,这是在 美国历史上数得着的一次激烈拼杀。两个人都年轻、能干、风靡全国。 竞争白热化是两人进行的全国电视辩论,估计有 1 亿 1 千万人观看他 们舌战。大多数评论家认为,他们打了个平手。但是肯尼迪显得身体结实, 神情从容。而尼克松则面目苍白,疾言厉色。民意调查表明:收音机的听众 认为尼克松赢了,因为他的话听上去挺感人。而电视机观众认为肯尼迪赢了, 因为他看上去挺精神。电视机的观众可比收音机的听众多得多!这就使全国 选票有了微弱的差别。 选举结果是:肯尼迪得票 49.7%;尼克松得票 49.5%,两人只相差千分 之二!这也是美国历史上胜败最接近的一次竞选。肯尼迪承认自己的幸运, “如果没有电视辩论,我不会赢。”

 尼克松呢?在电视辩论前刚出医院,所以才有屏幕上那副糟糕透了的 面容。他后悔没有推迟辩论,或者让导演在脸上化一化妆。那么,历史就是 另一种样子了。 这就是电视政治。政治家们又爱又怕的电视。 “厨房辩论”和“沉默的多数” 美国人把自己的信任一次又一次给了他,居然叫他给骗了! 有记者问艾克:“尼克松说自己是美国历史上最有能耐的副总统,你能 不能把他参与制定的重要决议开个单子?”艾克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如 果给我一个星期时间,我或许能想出一件来。”天知道艾克为什么这样说, 这话几乎毁掉尼克松。大概,他也不愿意尼克松功高盖主吧。 美国的副总统是一个奇怪的职务。它的地位仅次于总统,但实际权力 却跟空气那样虚幻,甚至不如一个部长说话管用。如果不经总统授权,副总 统什么也不能干。他只是一个象征性的、冷藏在冰箱里的、应急补遗的总统 苗子。他只有一个权利,即辞职的权利!假如总统突然去世,或下野,那他 立刻成了法律规定上的总统,瞬间掌握一切大权,这是副总统的最大价值。

 这价值埋藏在可能性之中,是副总统说不出口的美梦(也是恶梦)。 但任何总统挑选“搭档”,绝不是为了这“搭档”有朝一日替代自己, 仅仅是为了把它佩挂在胸前,使自己形象丰满,顺利地当上总统。 不经过竞选就当上总统的副总统,在“二战”以来的 50 年里只出现过 3 位:1.杜鲁门;2.约翰逊;3 1 福特。他们 3 人的前总统,一个病故(罗斯 福),一个被刺身亡(肯尼迪),一个被弹劾下野(尼克松),占尽了总统非正 常中止任期的各种情况。可见,这 50 年以来的美国政治多么丰富而险恶! 副总统本身可以说是一个国家级礼品,老被总统赠送给其他国家,参 加节庆、吊唁、礼访、花边会议等等。 副总统也是一个装满牢骚的花瓶,他老被搁在亮堂堂但并非决策中心 的地方,而且还怕碰碎。副总统需要天大的涵养,眼抬高些手放低些,暂时 别有野心,只能练练兵。

 从来没有一个副总统是历史上的经典性人物,他只是一个人物,且只 有等当上总统以后,才有希望奔向经典。 副总统尼克松就是一个紧盯着经典的人物,他广泛地出访各国,任职 期间竟多达 55 个!他参加各种会议,其活跃程度大大超出副总统常规。相 形之下,艾克就太常规了,他是一个伟大的军人、战争英雄,但只是一个平 平的总统,他做总统的业绩根本无法和他做军人的业绩相比。尼克松说的很 妙,“管理,是散文;领导,是诗。”他道出了不同类型总统的美感特征。艾 克是出色的管理人才,他统帅一支由上百万不同民族人组成的盟军时,主要 靠自己的管理才能。而尼克松分明自诩为“诗”!他确实是一个打破常规的、 富于幻想的创造性总统。 中美新关系和水门事件,都属于尼克松诗意的一部分。当然他常弄出 坏诗来,因为他太想把自己诗化了!

 1958 年,尼克松和夫人访问南美诸国,那正是世界共产主义大潮年代, 美国的门口也席卷反美风暴。在秘鲁首都利马,尼克松安排自己到西半球最 古老的大学——圣马科斯大学演讲。而校长在头天晚上的招待会上,把尼克 松拉到一旁,建议他取消这次演讲,因为学生要举行猛烈的反美示威。尼克 松说,如果你取消邀请,我很高兴不去。但校长不愿取消邀请,以免承担责 任,他希望尼克松自己取消。利马市警察局长也劝尼克松不要去,但也不愿 意公开提出建议,以免人家认为警察无力保证外国首脑安全,他希望尼克松 自己取消。于是情况变得很滑稽:大家都不愿意尼克松去,又都不愿意撤销 邀请。 尼克松决定去。否则,共产党人会说,西半球历史最悠久的一所大学 学生就在美国家门口把美国副总统赶跑了。他的政治前程可能由此受损。再 说,他喜欢冒险。

 当天夜里,示威者在宾馆外不断地高呼口号,“尼克松滚回去!” 第二天,尼克松只带了一个特工和一个译员前去大学,既然警卫无用, 他索性不带。 他和他的象征性随员步行进入了数千名示威学生中,示威组织者感到 意外。稍顷,口号和石头就朝他们飞来了。既然大学里不讲礼仪,那副总统 也就不讲礼仪。尼克松勇敢地和学生对骂:“你们是胆小鬼!你们是最可鄙 的东西!……”他的译员把詈骂连珠炮般地翻译成西班牙语。 这件事,又使尼克松在国内声名大振。 且听尼克松如何评价自己的,“有人说我勇敢,这是瞎说。这不是有无 胆量的问题,主要是有无经验的问题。”多潇洒!把自豪的意思掩盖得挺好。 他作为副总统,越位到锋线上去作战了一回,很过瘾。30 年以后仍在品味。 1959 年,尼克松访问苏联,主持在莫斯科举行的美国住房展览会。赫 鲁晓夫也参加了开幕式。展览会展示了美国家庭的卧室、客厅、书房、厨房…… 苏联人民头一次目睹美国现代家庭生活设施。这次展览会在国际上很轰动, 但并不是因为展品,而是因为尼克松和赫鲁晓夫当众进行的“厨房辩论”。

 东西方两位领导人,就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的优劣展开激烈的辩论。身边是 大群听众,面前是电视摄像机。 赫鲁晓夫一直处于进攻地位。尼克松竭力还击。

 “美国存在有多少年了?300 年吧?” 尼克松回答,大约 180 年历史。 “那么好,这就是它 180 年所达到的水平。”赫鲁晓夫朝展厅挥一下胳膊, “而我们存在了不到 42 年,再过 7 年,我们就要达到同等水平(热烈掌声)。 当我们赶上你们,并超过你们的时候,我们将向你们挥手致意。”赫鲁晓夫 回头凝视后方,朝想象中的美国举手告别(热烈掌声)。 离开电视演播展览室,赫鲁晓夫不断地挖苦尼克松当律师的经历,意 思是你的专长就是狡黠,和你们的电视传播媒介一样,而他从小就是个正直 的矿工。在看杂货店展览室时,尼克松说他父亲曾经营一家小杂货店,而他 小时候当过学徒。赫鲁晓夫轻蔑地说:“所有的老板都是贼!”尼克松大怒: “偷窃行为到处都有!上午参观你们国营市场,我看见人们自己带着秤,买 了东西后再核对重量。你们的公民为什么不相信自己的公务员?” 在厨房展览室,两人继续交锋。赫鲁晓夫挖苦美国的洗衣机,尼克松 接着说,我们在洗衣机方面开展竞赛,不是比在导弹方面开展竞赛更好些吗? 这不正是你们要的那种竞赛吗?赫鲁晓夫愤怒地用大拇指按着尼克松的胸 口,“是的,我们要这种竞赛。但你们的将军说你们比我们强大,能摧毁我 们。我们也可以让你们瞧点厉害的东西,让你们知道什么叫俄罗斯精神。”…… 他们走到哪里吵到哪里,整座展厅充满他们的声音,两人谁也没有打 败谁。汤普生大使说:“他们打了个平手。” 不过,苏共总书记和美国副总统在苏联国土上打个平手,就已使尼克 松出足风头。 尼克松当总统时,困扰他的最大问题是越南战争。1969 年 10 月,数十 万美国人从各州云集华盛顿,准备参加 11 月 15 日的“反战大示威”,白宫、 国会山和市内繁华地段到处是人和标语。就连夜晚,也有成千上万的人举着 一支支蜡烛,无言地从白宫前面走过。 他们很安静,但这无声的人与火的洪流,令政府透不过气来。新闻界 也强烈要求撤军,报刊电台都在施加压力。鸽派参众议员在他们西服翻领上 佩戴美国国旗徽章,谴责政府的战争政策……而 11 月 15 日,将是人民对政 府的最后通牒!尼克松政府陷入危机。 尼克松决定 11 月 3 日那天发表全国电视讲话。

一方面,他想继续对越 南实行强硬政策;另一方面,他想摆脱危机,挫败 11 月 15 日的反战大示威。 这是他执政以来最重要的讲话,专家们提前一个月就在准备文稿了。那文稿 按照他的意思,措辞很强硬。临近讲话时,尼克松又弃置不用。深夜两点, 他坐在戴维营的书房内,一个绝妙的念头油然而生:沉默的多数! 他要对美国人中沉默的多数讲话。换句话说,现代反战的人并不是美 国的多数,大多数美国人仍然沉默着。他要争取他们。 和往常一样,白宫宣布了总统讲话的消息,但又毫不透露讲话的内容。 白宫新闻处挤满了索取讲稿的记者,他们什么也得不到。尼克松又一次把大 众逼到电视机前面来。 这次讲话中最著名的一段是这样说的: “今天晚上,我向你们,我的美国同胞中的沉默的多数提出要求,要求 你们给予支持。让我们团结起来去争取和平。让我们也团结起来去抵御失败。 因为,我们大家都应当明白,北越是不能使美国失败或丢脸的。只有美国人 才能使美国失败或丢脸。” 这次讲话被人们称为“沉默的多数”。几天内,就有 8 万多份电报和信 件发往白宫,还不算电话。盖洛普民意测验表明,听了讲话的美国人当中, 77%支持尼克松,只有 6%的人反对。 整座美国似乎都倒向了尼克松,支持这位听起来敢作敢为、无所畏惧 的总统。政府的支持上升了 11 点之多,这也是盖洛普民意测验史上因总统 一次讲话而上升幅度最大的一次。 尼克松渡过了危机,给他的政策赢得了机会。 但是,尼克松欠下了太多的真诚了。美国人把自己的信任一次又一次 给了他,所以,水门事件发生后,整座美国暴跳如雷。这不只因为丑闻本身, 还因为他们在这个总统身上付出了那么多信任,居然叫他给骗了!被骗者是 世界最恼火的人,而骗子居然是一个总统。既然他这次骗了他们,难道他以 前就没有骗过吗? 尼克松终于为他昔日的成功付代价了,这代价高得使他一生都付不出 第二次。连尼克松这个姓氏也跟着受辱,“尼克松主义”成为本世纪腥臭堕 落的辞汇之一。

 大家都以为他完了 从审美角度看,他是一壶老酒。 1974 年 7 月,美国全国电视网现场转播了弹劾实况。 众议院司法委员会主席罗诺批准了弹劾尼克松总统的三条理由:1 1 阻 挠司法(包括对调查人员发表欺骗性声明,扣留证据,伪誓,批准行贿,滥 用中央情报局和司法部门的情报以帮助被调查者逃避罪责,对公众发布假声 明,给罪犯许愿予以好处以换取他们沉默);2 1 滥用职权(包括滥用国内收 入署、联邦调查局、特务组织和其他行政人员,在总统办公室内设置一个非 法的秘密调查组即“管子工”,隐瞒下属的罪行,干涉对水门事件的调查); 3 1 抗拒国会传讯。 委员会结论说:“所有这些,可以看出尼克松已经违背了他作为总统所 得到的信任,并破坏了宪法和政府,是对法律和正义事业的巨大损害,并损 害了美国人民。由于这些行为,批准对理查德·尼克松实行弹劾并解除其职 务。”% 8 月 9 日凌晨二时,黑格将军走了进来,递给尼克松一份文件,上 面只有一句话:“我辞去美国总统职务。” 尼克松在文件上签了字。这是他作为总统所签署的最后一份文件。 轰动世界政坛的水门丑闻至此结束,尼克松成了美国历史上第一个被 迫辞职下台的总统。美国人像从恶梦中醒来,发现他们居然选了这样一个人 当总统。这件事在美国人精神上造成的伤害,几乎不下于越南战争。 尼克松还成为一个极佳的研究项目,许多政治学家、社会学家、心理 学家,以及敌我友各方人士在他身上施展才华。前总统杜鲁门愤怒地说,“他 能够用两片嘴唇同时撒谎。即使他保证说真话,也是在撒谎,以免荒疏了撒 谎技巧。”后总统卡特沉重地说,“在我国 200 年的历史上,他是最不诚实的 总统。他玷污了总统的名声。”在基辛格 4 大本回忆录中,尼克松被描绘成 一个胆怯、自尊、犹疑不定的人,可笑之处随处可见。探讨尼克松个性的书 层出不穷,比较著名的就有:《尼克松对尼克松》、《寻找尼克松》、《尼克松 ——性格的形成》等等。尼克松的病态个性迷住了大批心理学博士。

 尼克松完了,人们都这么看。 有一个人认为他没有完:妻子帕特! 病重的尼克松回到家乡,有几天,他失去了知觉。一个护士打了他一 个耳光,“理查德,醒醒。理查德,醒醒!”他醒来了,对妻子说,“我完了……” % 帕特紧握住他的手,厉声说:“不!你不会完,你一定不能屈服。” 大法官派出了 3 个医生来到尼克松家,轮流在他身上又戳又捏,以核 实他的病况,证明他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到华盛顿去作证。尼克松觉得自己 饱受污辱。然而,最使他痛楚的是“赦免”,继任总统福特运用权力使尼克 松避免受审。也就是说,尼克松成了一个未经审判的罪犯。直到今天,尼克 松仍然只承认有错,不承认有罪。 在克利门蒂的头 4 年艰难而痛苦,尼克松身心两方面都仍在承受失败 的后果,律师费用耗尽他的积蓄,新闻界给了他一个专用称谓:被贬黜的前 总统。朋友们纷纷离他而去……而现在,尼克松可深深地思考了。他研究了 历史上许多领袖人物失败下台后的情况,他称之为“在野现象”。

给自己定 下 3 个原则:1.忘掉过去,一心想着将要做的事情;2.不让批评你的人支配 你,因为他们只有在迫使你同他们争吵而不是在实现你的目标时,他们才赢 了;3.把自己的时间用于比自己的身家性命更大的目标。 1978 年,尼克松在他 65 岁生日时做出了一项重大决定:献身于政治。 须知,这是一个已无政治前途的人的晚年决定! 尼克松很快出版了《尼克松回忆录》,这本书立刻成为国际畅销书。早 在 1962 年,尼克松就写过《六次危机》,显示了他出色的全球战略眼光。周 恩来叫人把这本书译成中文,毛泽东也喜欢这本书,由此喜欢这个“右派”。 现在,写书成了他献身政治的主要方式。他的主要著作有:《真正的战争》、 《领袖们》、《决不能让越南局面重演》、《1999— 不战而胜》、《角斗场上》、 《只争朝夕》等等。几乎每一部书都是国际畅销书。 尼克松写作时十分认真刻苦,每写完一部后他都发誓不再写作了。但 是,他克制不住议论政治的瘾头、献身于政治的瘾头。

 尼克松终年 81 岁。从审美角度看,他是一壶老酒。 引言 我于 1968 年在亚利桑那州出生,那年理查德·尼克松当选为总统。我 对尼克松的最初印象是在 5 岁时留下的,我看到尼克松宣布,他决定于 1974 年 8 月 8 日辞职。 那时我正同父母在新泽西州的海边度假。我还记得电视荧屏上尼克松 的那张大脸。 他的话我听不懂。但从父母的反应来看,我明白他讲的很重要,可是 当时我不可能知道他的简短讲话是导致他下台的一系列悲剧事件的顶点,也 不可能知道 16 年以后我将为他工作。 1990 年 7 月 3 日,我成为前总统尼克松的外交政策助理,并一直担任 这个职务,直到 1994 年 4 月 22 日尼克松与世长辞的那一天。在这 4 年中, 我和尼克松在政治及外交政策方面无话不谈。尼克松曾经改变了美国的政 治,改变了世界力量的对比,并成为那些追求善良与邪恶、辉煌与欺诈、无 私与自私、伟大与卑微的人们崇拜的偶像。即使在去世后,尼克松仍然引人 注目,引起争议,有着无穷的魅力。他总是说:“在政治生活中,沉闷单调 比犯错误还要糟糕。"他有时会犯错误,但是他从不呆板枯燥。同人们的社 会生活、美国历史和人性的表现一样,他在人生旅程中也是既取得过成就, 也犯过错误,但那是多么丰富多彩的人生!尼克松自己隐约意识到,在某种 意义上,他的一生是按照其固有轨迹运行的。 我与尼克松总统相处的 4 年,是这位前总统的最后几年时间, 他那时既不是白宫的主人,也不是副总统或者国会议员。人们如何评 价尼克松,取决于他当政时的业绩;而他离开白宫后在晚年的所作所为,则 决定着他最终如何看待自己。了解尼克松的晚年生活,对于认识他的早年生 涯和政治颠峰时期的作为至关重要。 对于了解尼克松来说,这几年所提供的内容,在许多方面都比他一生 中其他时间所提供的更为丰富、深刻而全面。这是尼克松臻于完美的时期。

 我与尼克松共事是一种很偶然的机遇,我和他相识的方式也很独特。 我的政治价值观形成于里根执政时期。里根为了对付苏联咄咄逼人的政策, 为了恢复美国的军事、经济、社会和政治力量,表现出很大的决心,对我影 响很大。我认识到,美国之所以总是无比强大,就在于它有强大的军事、经 济、社会和政治力量。尽管我最初的兴趣是在外交政策方面,但我对政治程 序和在 20 世纪晚期驾驭美国政治的领导人也极为着迷,特别是罗纳德·里 根和使他能够一展抱负的理查德·尼克松。 我在科尔盖特大学一年级攻读政治科学时,恰逢罗伯特·考夫曼但任 学校的国家安全问题教授。他培养了我对外交事务和国家安全问题的兴趣。

 上四年级之前,当我准备离校度暑假时,考夫曼借给我几本书,其中一本是 理查德·尼克松所写的《1999:不战而胜》。我在暑期选择阅读的第一本书 就是这本书。在一些外交政策问题方面,例如苏联的改革进程、改造北大西 洋公约组织的必要性、中国开始形成的改革压力,以及继续保持美国领导地 位的必要性等等,这本书对我的思想产生的影响如此之大,以致我当即给尼 克松写了一封长信。在信中,我对他的许多看法表示赞同,对有些问题则提 出了不同意见,我还对他写作此书表示感谢,因为该书澄清了我对上述问题 的认识。我把信寄出去,并没有期望得到回信。几星期后,我收到前总统亲 笔写的便条,他邀请我到他在新泽西州的办公室,同他讨论美国的外交政策。

 1989 年 10 月 2 日,我与尼克松第一次见面,他极为慷慨地把他最宝贵 的时间给予我。 我们的首次交谈长达两个小时,讨论了关于世界形势的问题。这次见 面使我以后成为他在外交政策方面的长期助手。 当我在 1990 年开始为尼克松工作时,我没有想到能如此之快地接近他。 而且令人吃惊的是,尽管他多次被他信任的人所伤害,他仍然很快就信任了 我。我成为他顾问班子的一员。我倾听着他对国际事务、世界领导人、美国 政治、美国政策和水门事件的看法,倾听着他对自己的政治生涯和人性的看 法。我协助他撰写他最后的两本书:《只争朝夕--美国在一个超级大国世界 的挑战》和《超越和平》。1992 年 6 月 17 日, 我同前总统尼克松和他的夫人一起,在电视机前观看俄罗斯总统鲍里 斯·叶利钦在美国国会发表演讲。1992 年的大选之夜,我与尼克松都在电 话机旁度过,和他一起根据选票情况对选举结果进行分析。我参加过尼克松 一家的多次聚会,包括每年万圣节前夕前总统的庆祝活动。我随同他出访过 欧洲和亚洲,在那里他邀请我参加他同一些国家元首和其他领导人的私人会 晤。

 如同他所说的,他之所以这样做,目的是让我了解"现实世界如何运作 ",以便在我自己的人生道路上以他的教训为戒。尼克松让我放手提炼自己 的政治观点,了解运用它们的经验和责任,并为改变政治观点而与美国第 37 任总统进行交锋,接受挑战。 从一开始,尼克松总统就是我的良师益友、老板和美国政治史的导师。 由于不可多得的机会,我得以在私下场合接触这位 20 世纪最重要和不朽的 人物之一,耳濡目染他的思想、行为和个性。我自 1989 年就开始写日记, 尼克松对此全然不知。每次交谈之后,我马上就把谈话的内容、气氛和自己 的感想记下来。本书中所引述的都是前总统尼克松的原话。他虽然是在私人 谈话中表达他的政治见解和个人观点,但他显然知道,他的这些言论终将公之于世。

1994 年 8 月, 《纽约时报》记者威廉·萨法尔在鼓动我写作本书时曾说过:“尼克松 同你交谈时,明白他是在对历史讲话。"尼克松力图通过我们之间的谈话, 使他的预言和见解能够在他百年之后仍然具有生命力。 尼克松对我就政治或外交事务发表评论时,既有面向普通公众的那种 小心谨慎的态度,但更多地是以私人谈话中那种极为自然、坦诚和直率的风 格来表达他的观点。我所选择的题目和内容,是尼克松在他一生最后 4 年中 感到最有趣、最愤怒、最高兴、 最可笑或者最好奇的事情。有些展现出他是一位有先见之明的世界性 政治家,有些展现出一位狡猾诡谲的政客面貌,有些则展现出他是一位慷慨、 善良但备受折磨的人。 本书第一卷考察了尼克松哲学思想中最重要的方面:关于领导的观点。

 尼克松知道什么东西构成伟大的领导,什么会破坏它,以及怎样才能成为合 格的领导。作为一个曾经赢得权力,丧失权力,然后又重新获得影响力的领 导人,他那无与伦比的经历使他具有一种评价其前后领导人的独特地位。本 书尽可能把这些评价放在当时的背景下进行考察,反映它们所处时代的精神 风貌和生活方式。尼克松的这些言论不只是讲给我一个人听的,而且是讲给 几代人的。 尼克松的一生犹如一面透镜,通过它人们可以看到人性中的许多自相 矛盾之处。尼克松的一生不仅是复杂的,它还反映了人的潜力与缺陷的冲突。 如果说尼克松曾经实现了美国梦,然后又在 1974 年失去它,那么他于 1994 年旧梦重圆,以成就取代了挫折。在辞去总统后的岁月里,尼克松积极活动, 力图恢复他的政治地位和个人名誉。最终,他找到了成就与失误、满意与遗 憾、苦干与其必然代价之间的平衡,实现了他久已追求的内在满足。

 人生的终点就是人与其经验的最终结合点。尼克松以苛求的目光回顾 过去,展望未来。他把他的教训告诉我,以便我能够把它们告诉其他人。他使我做好面向未来的准备,与此同时,他也为没有他的未来做好了准备。在 人生的最后阶段,尼克松真正领悟了他一生的价值,以及他所经历的历史的 真正意义。 

第一章 头脑、爱心和胆量 我初次同理查德·尼克松见面,就感到我面对的是一位曾经登上权力 顶峰的人物。 他态度直率,目光坚定,谈吐自信,步履从容,显然很自律。他不是 那种阿谀奉承的领导人,他具有获得过权力、又失去了权力、然后重新获得 权力的人那种风度,他的身上表现出书写了戏剧性历史的人那种气质。尼克 松像那些真正的领导人一样,精力极为充沛。他了解并讲求这一点。他谋求 领导地位,与此同时,他感到这是他命中注定要承担的角色。如果说他谋求 权力的愿望是与生俱来,那么他自己的艰苦努力和多次失误则使其美梦成 真。他相信他具备一个伟人所需要的先决条件:伟人自身、伟大的国家和历 史机遇。尽管断送了他总统生涯的悲剧使他失去了正式的权力,但却抹煞不 了使他得以执掌权力的那些因素。从看见他的第一眼,我就看出,尼克松认 为自己是一个具有伟人气质的领袖。 根据他自己所下的定义,伟大的领导人应该高瞻远瞩,以便激励他自己,使他能够领导国家前进,无论是为了善还是恶。他以马基雅维里式的口吻说,人民对伟大的领袖既爱又恨;对他的态度也不外乎此。他的力量和远 见卓识,他的说服能力、感染力和鼓动能力,他对历史方向的正确把握,都 使他既有忠实的追随者,也有死敌。这两种人尼克松都有。尼克松关于伟大 领导人的思想,是在他多年运用权力,观察他人如何行使权力,并考察其效 果的过程中形成的。历史或许会将伟大赋予理查德·尼克松,但是尼克松却 要靠自己的不懈努力去追求伟大。

 1993 年 5 月 9 日他对我说:“伟大领袖必须具备两种不同的主要特征: 一是普遍性,二是独特性。"当时我们正在讨论上届大选结果,他对比尔·克 林顿行使总统权力的能力深表怀疑。这也使他对伟大领导人和他本人与此相 符的特点进行了哲理上的思考。 “首先,伟大的领导人必须有头脑、有爱心、有胆量,”他说,并形象地 指着自己的头部、胸部和腹部。“这也就是说要精明、有同情心、有勇气。 没有这些,他不可能成为真正的伟人;就算是伟大,也不会最出色。看看俄 国的彼得大帝或者罗马的凯撒大帝,他们有头脑、有胆量,但是完全没有同 情心。而可怜的内维尔·张伯伦,他有点小聪明,也有同情心,但是太缺乏 胆量。领导人很少同时具备这三种特点。多数伟大领导人只具有其中的两种, 然而他们也能够在广阔的范围内极为有效地驾驭权力,极大地改变了他们国 家和世界的历史进程。但是,一个伟大和卓越的领导人需要具备这三种特点。 这是伟大领导人特征的第一层意思。第二层则更加独特。” 他在强调第二点时用手指在空中比划着。“伟大领导人要乐于冒险,善 于使用权术,有统治头脑,会巧妙地运用实用主义,遇到难题敢于拍板,能 够有效地行使权力。” “这是很困难的标准,多数领导人是达不到的。一旦他们达到了,他们 也就随之成为伟人。” 他起劲地阐述着他的观点:“咱们逐个来看看这些特点。”他伸出一个 手指:“第一,冒险。这是伟大领导人的最重要特征。如果你不能接受巨大 风险的挑战,你就永远不可能创造伟业。和其他任何职业比起来,政治上能 够带来巨大机会的风险更值得去冒。 你冒的风险越大,你在获胜后获得的回报也就越大。看看那次'基金演 讲'(一般称它为'审核者演讲')的情况吧。1952 年的那次演讲很可能就在 当时当地结束我的政治生涯。 但恰恰相反,它挽救了我的政治生命。不要因为可能有所失而不敢行 动,否则你将一事无成。生活其实就是一场赌博。何不以人生做个大赌注, 赢就赢个痛快?” “这就转到了我对政治的另一点看法。一个人除非从一开始就认识到政 治是很凶险的职业,否则他决不会考虑参与任何竞选。在民主社会中,如果 一个人在选举中失败,他还可以再做努力或者另谋职业。而在不民主的社会, 他就会人头落地。一个领导人必须有必胜的决心,而将失败抛至脑后。最杰 出的领导人是那些在激烈竞争中奋力拼搏,在危难之际背水一战的人们。风 险玉成了他们。” 在尼克松看来,担任领导的首要条件是他必须有能力,可信赖,这样 他才愿意并且能够承担种种风险。在对他的各种批评中,他最不能容忍的就 是说他为人不可靠。政治就其本质而言,讲求绝对的可靠性。竞选公职,特 别是竞选总统,需要经受最严格的审查和反对,经受公众的最终检验,得到 公众的最终认可,即选民的判决。一个人竞选失败后,面对着公众的反对, 若想再作尝试,不但要求他个性坚强,而且要求他为人可靠,值得信赖。尼 克松在为人和政治中也难免偶尔动摇,否则他就不成其为人;但如果说他向 来不可靠、不老实,那就是对他本性的误解。无论是在竞选公职时,还是在 受到公众的无情监督时,他都是政治信念坚定、政治立场可靠地履行职责。 “考虑一下,”他边说边在椅子上挪动着身子,“政治是达到你所需要地 位的必不可少的恶,有了这个地位你才能够影响事物的进程。政治通常是个 喧闹的舞会。它不是为懦弱者准备的。要进入这个战场,你必须有胆量。但 如果你愿意冒险,政治可以使你成为伟人。” “现在,我要说的第三点是什么?”他问。我看了看笔记本答道:“统治。” “对了,统治。竞选和统治当然是两回事。在竞选时,你的活动目的是 获胜;而在管理时,你的活动目的是推动国家前进,在某些情况下是推动世 界前进。一个成功的竞选者不一定是一个伟大的领导人;看看克林顿总统的 情况吧。一个伟大的领导人也可能是一个拙劣的竞选者;这种人往往难以爬 上权力的顶峰,为了达到目的,他们的政治手腕玩得太过分;看看德克萨斯 州前州长约翰·康纳利的情况吧。统治是非常复杂和极为困难的。” 我问:“竞选满足了一个人的需求;而统治则要满足所有人的需求,对 吗?” “说得好,尽管竞选所涉及的已经远远超出其本意,但它基本上是指使 一个人被选出,所以那种说法非常恰当。而统治尽管从来没有满足过每一个 人的利益,但那毕竟是它的目的。”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说:“我想我的下一个观点是关于实用主义,对吗? 要知道,伟大的领导人应该知道什么时候坚持他的理想,什么时候作出妥协; 应该知道采取哪种斗争方式,放弃哪种方式。原则是粗壮的大腿,支撑着人, 使人站立起来,但如果时机不合适,它也能使人栽倒在地。” 他仰靠在椅背上歪着头说:“我记得 1985 年在东京同日本首相中曾根 康弘的会晤。 他告诉我,一个领导人应该有两副面孔,一副笑容可掬,一副威严可 怕。他的意思是,为了有效地进行领导,一个领导人必须巧妙地运用实用主 义。有些人认为实用主义就是目的本身,并就此意义而运用它;有些人则把 实用主义看作十分邪恶的东西。这两种看法都是错误的。实用主义的确有其 可取之处,但是只能把它作为达到伟大目标的一个手段。为了实现你的目标, 必须了解怎样使制度运转。但在原则与利益之间取得平衡并不是那么轻而易 举的事情。有时候,为了实现某些目标,一个领导人不得不说服他自己和其 他人违背他们的切身利益和原则。你知道丘吉尔的那句名言,大意是说,如 果希特勒向地狱开战,他会在下议院用最华丽的辞藻称颂这个魔鬼。这句名 言准确地说出了我想表达的意思。理想主义和实用主义是相辅相成的;有效 进行领导的关键,就是知道如何在两者之间取得平衡。” 尼克松向前探着身子,拿着我放在桌边的钢笔在空中比划着说:“决 断,莫妮卡。 决断。每个伟大的领导人都必须有能力作出困难的决定,作出这样或 那样的选择。这同敢于冒险的能力同样重要;它们是一枚硬币的两面。你必 须学会孤注一掷,因为无论你对一个问题作出怎样的决定,即使这个决定百 分之百正确,在你是总统的情况下,无论是在国会选区还是在全国,你的一 半选民都会反对你和批评你。有时候,正确的决定最不受欢迎,那时我所说 的勇气就将发挥作用。人民希望从他们的领导人那里获得力量;这就是布什 总统的支持率在海湾战争后急剧上升的原因。他作出了艰难的决定。” “我十分清楚地记得,当北越攻击我们的一艘非武装间谍船时,我召开 记者招待会,宣布:'美国总统只警告一次。'他们再也没有类似的举动。” “当面临棘手的决定时,多数顾问都默不作声,或者只提些模棱两可的 意见,他们都不想承担责任。我还记得轰炸海防的决定。罗杰斯国务卿说: '如果轰炸能够起作用,我赞成轰炸。'无论一个决定的结果如何,最终都要 由最高领导承担责任。他是决策者;他是不得不承担后果的那个人,无论结 果好还是坏。” 他喝了一口奎宁水,清了清嗓子。“下面我要谈谈关于权力的最后一个 观点。永远不要为了权力而追逐权力,权力只是达到目标的一个手段。权力 掌握在坏人手里具有巨大的破坏性,权力掌握在好人手里则能使历史变得更 加美好。人们指责我在水门事件时滥用权力,但是我要告诉你:只有心怀恶 意才是真正滥用权力;水门事件是一系列疏忽和失误,而不是别有用心的大 阴谋。伟大的领导人知道权力的潜在力量,从而明智地使用它,但他们也了 解权力的限度,不会跨越它。”他知道许多人认为他跨越了雷池,便补充道: “但是伟人也会犯错误。” 他脸上掠过一丝嘲笑,说道:“人们经常问我一个愚蠢的问题,'当总 统有趣吗?你快乐吗?'问题不在这里。领导人担任公职是为了有所成就, 而不是为了快乐或者有趣。 伟大的领导人更是如此。领导人需要具有洞察未来的眼光,以便领导 人民前进。” 我说:“总统先生,你讲得对。但既然多数人对与他们没有直接关系的 事情缺乏耐心,领导人也应该谈谈他们在日常生活中所关心的事情。只靠政 治眼光,下次大选你很可能被击败。” “说得很对。当然应该双管齐下。人们总是想知道'你最近为我做了些什 么?'而如果你最近没有为他们做什么事,你就是不准备再次当选。但是你 必须激励自己,他握紧拳头说,"你必须去做正确的事情。你看, 我只得到犹太人 3%的选票和黑人 7%的选票。但这并没有妨碍我向他 们伸出手,努力去做正确的事情。” “那也是伟大领导人的定义吗?”我问。

 他停顿了一下:“哦,我说不好。你就做你认为最好的事情。必须无私 地谈出利己的目标。” “当与领导有关时,无论他们是否有能力,你认为都应该这样,对吗?” 我又问。 “我认为应该如此。如果遇到重大事件,或者情况良好,有些人善于处 理困难局面,很多人则不见得,因为人的领导能力有高有低。” 我说:“有些领导人个性坚强而政治上软弱,比如布什;有些人政治上 强硬而个性软弱,比如克林顿。很少有人两者兼备,但那正是一个伟大领导 人应该具有的品格特征。” “说得太精彩了。你看,自从 1960 年以来,政治真是完蛋了,坦率地说, 让人感到索然无味。也许因为涉足其中的人太软弱,或者个性软弱,或者政 治上软弱,或者两者都软弱。我闹不明白。我参加了 1968 年和 1972 年的竞 选,因此,这种情况对我也不例外。”他大笑着说。“那些像样的候选人似乎 不再参加任何竞选了。与其选出一个无能之辈,还不如一个都不选。美国的 最高公职需要更棒的人。” 尼克松关于领导人的思想论述得十分精辟,这些见解不仅代表了他的 看法,而且是他自己的人生写照。总统、哲学家、人,三者是不可分割的三 位一体。尼克松提出了伟大领导人的条件,他也身体力行,努力达到这些条 件。在《领导者》一书中, 尼克松列举了 6 位他认为堪称伟大领导人的外国政治家:温斯顿·丘 吉尔、夏尔·戴高乐、日本首相吉田茂、西德总理阿登纳、尼基塔·赫鲁晓 夫、中国总理周恩来。他们之所以伟大,是因为他们在建设国家、拯救国家, 或者推动世界前进的过程中,以其独特方式发挥了持久而重要的作用。他们 与尼克松是同时代人;他认识并熟悉他们,因而在衡量自己时就有了活生生 的标准。他将他本人关于领导的观点与他的政治生涯联系起来,期望公众和 历史合乎逻辑地将他也视为伟大领导人之一。也许他是维护这些人的最后一 位最好的见证人。 然而,在评价在他之前和在他之后的美国总统时,他却不太宽宏大量。 他按照自己的经验和历史观,当然还有他的偏见,来评判其他总统的功过是 非。在尼克松看来,真正伟大的美国总统屈指可数:华盛顿、杰佛逊、林肯、 西奥多·罗斯福、伍德罗·威尔逊、富兰克林·罗斯福,不用说还有尼克松 自己。这些人符合伟大领导人的标准:伟大国家的伟大人物,经历并指导了 伟大的事件。他将自己置于伟人的名单之中,与其说出于其坚定的历史修正 观,不如说他确信自己就是他们当中的一员。这种观点影响到他对其前后总 统们的看法,它不仅代表了他的抽象认识,而且反映了他本人的历史抱负。 1991 年 2 月 18 日, 他递给我《纽约时报》上一篇关于总统日(指美国总统华盛顿和肯的 出生纪念日, 为多数州的法定假日,在每年 2 月的第三个星期一--译者著)的重要 评论文章,文章中没有提到他是 20 世纪的伟大总统之一。他冷冷地说:“嗯, 他们拿这篇评论寻开心。”他被排除在这个名单之外,使他有些恼怒并感到 遗憾,也使他对其他所有美国总统--无论是列入这个名单的,还是像他一样 被排除在外的--都投以批评的目光。

 “我正在读伍德罗·威尔逊的自传,”他在 1991 年 11 月 12 日对我说。“告 诉我,你以为他如何?” 在回答之前,我转了转脑筋,想了想这个问题,知道他是要测试我对 他所赏识的总统的看法。我说:“他的理想主义既是他的最大力量,也是他 的最大弱点。他是一位真正的领导人,但是他不承认人类难免犯错误的本性, 而试图以建立国联一类机构来加以纠正。这是徒劳的,但也是值得钦佩的。” 尼克松微笑着说:“他在成为政治家之前是位学者。”显然是把威尔逊 和他自己相提并论。“他是一个思想家,也是一个行动家,至少在他第一任 总统期间如此。但后来他变成仅仅是一个思想家,这就是国联失败的原因。 他取得过辉煌的胜利,也经历过惨痛的失败,这是伟大领导人的特征。他唯 一的不足之处,在于他不是一个现实主义者,未能充分认识到应该在实用主 义和理想主义之间取得平衡。不加约束的理想主义是软弱无力的。” “你也清楚,林肯总是遭到压抑,他的政治生涯中既有辉煌的成功,也 有惨痛的失败。我知道当总统是何等的艰难不易,要有钢铁般的坚强意志才 不会被打翻在地。”他紧握拳头说。 “我对威尔逊的能言善辩惊叹不已。他最精彩的演讲是关于'人民领袖' 问题和'国家'问题。这样的雄辩与口才今天已经不多见了。金钱的侵蚀,公 众目光的短浅以及通俗文化的流行,确实毁掉了文采飞扬的公开演讲。里根 喜欢说的'让我今天过得快活,'是引自克林特·伊斯特伍德的电影。当然, 我喜欢克林特·伊斯特伍德,力图与听众沟通也是值得称道的,但是总不能 用台词来取代高雅语言。” 我问:“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政治家应该避免迎合公众的最低标准,不 受这种诱惑?” “千真万确。肯尼迪、约翰逊、福特、卡特、里根和布什,他们没有一 个人起草自己的演讲稿。而我至少自己起草了部分演讲稿,并且亲自精心撰 写了某些最精彩的段落。 总统讲的话是要留给历史,留给后人的,因此,如果可能,应该留下 自己的话。历史是个飞去来器。那些伟人--华盛顿、杰佛逊和林肯,至今依 然伟大。但是历史却要捉弄其他人。肯尼迪和里根在一片颂扬声中结束其总 统生涯,但后来却受到人们更严厉目光的重新审视;而像杜鲁门那样在一片 斥责声中下台的人,后来却得到公众更有利的评价。 历史就是这样运作的。这就是为什么总统的言论永远存在,为什么总 统所说的应该是他自己的话。'伟大的无声的大多数'一词就是我自己的创 造。它将经久不衰。它的意思是不要认输,不要让别人向你发号施令。当我 在 1960 年大选中失败后,人们弃我而去,党内的人也说:'你完了。'但是 我重整旗鼓,用自己的话证明自己的才干,最终获得了胜利。伟人总是因他 们独特的词语而被人们所铭记。威尔逊就是如此。” 尼克松把自己看作思想家和行动家,一个如同威尔逊那样的人物。他 用这个高标准衡量其他的总统,并常常批评他们没能像他那样达到这个高标 准。 “富兰克林·罗斯福是一位巨人,”他在 1992 年 9 月 26 日说。

 当时离总统大选只有几个星期,尼克松正关注着克林顿提出的计划, 即通过集中管理医疗保健和其他社会福利事业,以加强政府的作用。由此引 发了他对罗斯福的一番评论。他说:“他的所作所为把美国从大萧条中拯救 出来,尽管那些措施不是临时性的,像他最初设想的那样;他还使世界摆脱 了法西斯的魔掌。这一切使他永远成为伟大的领袖。'新政'确实打开了索要 权利和政府救济的闸门,但是我认为,在当时的情况下,即使任何其他人处 于这个位置,也不得不如此。” “罗斯福是个绝妙的操纵者,尽管人们常常忘记这一点。他最有用的敌 人,是像他那样上层社会的人。但他攻击他们的财富和特权,并把下层社会 的人们团结在他的周围。 阶级斗争?也许可以这么说吧。但关键在于,他知道穷人的人数远远 多于富人,因而他成为穷人的英雄。他是个自由主义者,但这无关紧要,因 为他所面临的危机太深重了。” “罗斯福是个出色的政治家。这家伙有眼光。在 30 年代末期,他大声疾 呼,美国应该尽力阻止日本和德国的崛起,但是没有人理睬他的警告。那不 是他的错;至少他看到了危险,并勇敢地站出来讲话。当珍珠港遭到轰炸时, 他知道必须用理想主义去感召国人。他特别强调道义事业,而那正是激励人 民支持他的参战决定的原因。他具备了这一切:有冒险的能力,善于在实用 主义和理想主义之间取得平衡,能够作出困难的决定,能够为了崇高的事业 而运用权力。” “此外,特迪·罗斯福(罗斯福的昵称--译者注)的确是个不同寻常的人。他在肉体上、精神上、感情上都无所畏惧。他知道何时运用实用主义去 实现理想主义的目标。 像威斯康星州参议员罗伯特·拉·福莱特那样的死硬派,抨击他以牺牲原则为代价,换取国会批准他的计划。罗斯福反唇相讥,称拉·福莱特是 个不懂得妥协让步,只知蛊惑人心的政客。罗斯福事事都干得出色、漂亮,

 他由此而成为名垂千秋的伟大领袖。” 尼克松对其同时代人进行了更为详细具体的分析。1992 年 10 月 27 日, 因总统竞选的 治活动,尼克松再次感到兴奋和激动,遂对富兰克林·罗斯福的继任 者进行了一番评论。 “哈里·杜鲁门是个好样的,不过,我从来没有研究过现代史,”他说着, 递给我一本大卫·麦卡洛写的传记。“这是出版商送给我的,但我觉得它对 你更有用处。”尼克松越来越关注布什将要在 11 月的选举中失利的情况,尽 管布什坚称他将获得杜鲁门那样的胜利。我们每天在尼克松住宅的书房会 面;他举起一杯奎宁水,让我也举起一杯葡萄酒,为出现选举奇迹而干杯。 停顿多时,他才指着那本书说:“我给你讲讲杜鲁门的一、两件事,毕竟他 当总统的时候我在国会里。” “杜鲁门是个强硬的狗杂种。他从来没有受到过正规教育,不过这没有 什么关系。 他具有我在一个总统身上所能看到的某种最出色的直觉。当代多数总 统所面临的主要问题,是信息量太大,建议太多,对问题的分析太细致。在 某种程度上,我也受到这些问题的困扰。而杜鲁门则不然。杜鲁门总是凭借 他那出色的直觉行事,万无一失。他确实有不少很出色的顾问,但就冷战问 题而言,他才是我们获胜的设计师。杜鲁门看到了苏联扩张的危险,意识到 他必须冒政治风险,以便使美国人民相信,我们不得不同苏联人竞争,否则 和平与自由就要受到危害。他明知有风险,但却义无反顾地去干。即使他有 时职位较低,但他不乏勇气,真正的勇气。你知道,罗斯福去世的时候,他 处于一种几乎不可能有所作为的政治地位。接任总统已经是够难的了,但他 还得应付冷战初期的种种挑战--那是历史赋予他的最高使命。鲁门应付裕 如。他是一个伟大的领导人。” “我知道布什也在读这部传记,并把自己与杜鲁门作比较。那可错了。

 在政治方面两人有相同之处,但在个性方面却截然不同。杜鲁门是个杰出人 物。他们两人都是因偶然事件而成为总统,我的意思是说,布什得益于曾经 担任副总统,得益于里根的余辉,杜鲁门则是因为前总统的去世。两人的唯 一的相似之处,是他们都曾在幕后奋战,但杜鲁门是钢铁铸成的人,布什则 不是。” 我问:“你认为这是由于他们不同的社会和经济背景造成的吗?” “嗯,"他犹豫地说。"我想是的。当你像布什那样出身豪门时,你无须 竭尽心力去干。而如果你像杜鲁门那样出身卑微,你就不得不为每项所获而 奋斗。” “那么说勇士是天生的而不是造就的?"我问。 “是的,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这么说。一个人之所以是这样的而不是那样 的,他之所以具备这种为实现自己的目标而奋斗的能力,出身或背景起了很 大的作用。当你不得不为每件事情而顽强拼搏时,你就变得更加强壮有力。” “他也会更加铁石心肠吗?"我问。 

“或许有那么一点吧,也很难不这样。但无论如何,它使你更加强壮。" 他说这些话时,显得有那么点不自在。"让我们再回到同杜鲁门相比较的话 题上,将第 80 届国会同本届国会相提并论是错误的。第 80 届国会通过了希 腊-土耳其援助计划,它将这两个国家从共产主义的威胁中拯救出来;它揭 露了阿尔杰·希斯;它批准了塔夫托-哈特雷法案。共和党候选人托马斯·杜 威没有捍卫这个法案,他在大选中遭到失败。但克林顿毕竟不是杜威。我发 现,克林顿也正在同样猛烈地抨击杜鲁门。正如人们所说,杜鲁门是'我们 当中的一员'。而克林顿和布什都不是。他们两人都在争夺杜鲁门的衣钵, 但是他们都不配。” 10 月 30 日,当大选日益临近,而布什看来注定要失败时,尼克松继续 谈论有关杜鲁门的思想。他说:“这次大选的结果,要比多数人所认为的, 或者比民意测验所显示的更加势均力敌,但我仍然认为布什将会失败。他没 有哈里·杜鲁门那么强有力。尽管如此,我记得贝比·雷伯佐曾经说过,1948 年他之所以投杜鲁门的票,是因为他对杜鲁门将在选举中痛遭失败感到同 情。如果人们认为两个候选人的得票接近,他们就会去投票。 但是杜鲁门具有真正卓越领导人的品质,那种我在现代许多政治家身 上看不到的品质:十足的勇气,坚定的决心。

 “我知道我下面要讲的有点离题,但我清楚地记得杜鲁门把特德·威廉 斯派往朝鲜,他是最棒的击球手中的最后一人。那纯粹是一种政治行为。威 廉斯是杜鲁门的好朋友,是个虔诚的共和党人。如果他不是不得不去,他就 会打破所有纪录。但杜鲁门做了他必须做的事。杜鲁门的政治原则非常强, 但他也是个很好的幻想家,远比评论家们所认为的更有想象力。” 尼克松对德怀特·艾森豪威尔的看法更为复杂:感激、遗憾和谨慎的 批评相互交织。 艾森豪威尔是他的良师益友,使他成为国家的重要领导人,派他出访 全世界,那是他第一次广泛的外交政策课程。然而,尼克松对他的尊敬和刻 薄评价却是相互矛盾的;艾森豪威尔提携过他,使他圆了总统梦,但他的所 作所为并不符合尼克松关于忠诚的标准。

 尼克松对他既尊敬又憎恶。这是一种复杂的比较评价方式,当尼克松 也用它剖析自己的生涯时,这种评价方式同样困扰伤害了他自己。 “艾森豪威尔是个很有趣的人,"1991 年 2 月 27 日,在长达两个小时的 交谈中, 尼克松第一次对我评论了艾森豪威尔。"在社交活动中他富有魅力,热 情洋溢。但他又是头犟驴。他必须领导盟军在欧洲获胜。他是个倔强的狗杂 种。1960 年,直到他万般无奈时,他才认可了我。这对我的竞选活动简直 是灾难性的,因为大家都热爱艾森豪威尔,而我那时正在同肯尼迪进行一场 不相上下的竞选。是的,我猜他是在维护他自己,但这种做法实在不是最忠 诚的。"这时一束光线射入他的办公室,照在他的脸上。他站起来,拉下百 叶窗,然后继续谈他对艾森豪威尔的看法。

 “1952 年,我们曾讨论收拾华盛顿的烂摊子;当然当时的情况无法同现 在相比,艾森豪威尔真是可敬可佩,他坚持要我和他联袂竞选,问鼎华盛顿, 他这样做是正确的。 艾森豪威尔要我与史蒂文森角逐,因为我有一批支持者,而且他知道 我擅长进行攻击。 艾德莱·史蒂文森非常聪明,但根本不适合当总统;他考虑问题时务 求周全,费尽心机,但却做出了错误的决定!"他大笑起来。 “艾森豪威尔使用我,但他用得很合适。我记得他对我说:'你搞垮了希 斯,用正当方式搞垮了他。'然后他把我列在候选人名单上,充分信任我, 让我保护我自己,回击针对我的种种攻击。直到了解了事实真相,他才开始 保护我,但此后,特别是当他看到'基金讲话'后我得到了广泛的支持时,他 便完全支持我了。” “艾森豪威尔尊重诚实的斗争。他愿意走正路,所以他派我到各处去攻 击对手,这不成问题。我的攻击颇为出色;艾森豪威尔心中有数。这一着很 奏效。回首 1952 年的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我的天!人们迫不及待地要见 艾森豪威尔!你是不在场,而我是过来人。那真是令人难以忘怀。艾森豪威 尔非同一般,然而他这个人心胸可能也比较狭隘。 他妒忌心重,有时他在政治上过于为自己着想,而不去支持那些忠心 耿耿为他服务的人。” 我问:“你是否是指 1960 年?” “是的,不过,不光是我一个人,还有别人。艾森豪威尔竭力保全自己, 但常常是以损害他最亲密的人为代价。是的,那就是政治。我不是要贬低他。 他是个伟大的战士,伟大的领导人。他教我懂得了许许多多事情,从外交政 策到与国会共事,以及当总统的各个细节。艾森豪威尔最初告诉我的一件事, 是给一封写得糟糕的信签名是如何困难。 他总是强调:'信的开头决不要冷冰冰的,一本正经。要把每封信写得 各有各的特点。'他知道如何做好各种事情。那就是艾森豪威尔。” 

尼克松对艾森豪威尔的矛盾心理,来自于他对忠诚的珍视和不忠诚使 他受到的损害,以及他对艾森豪威尔既感激又憎恶的两种抵触而又并存的情 感。对尼克松来说,艾森豪威尔手握重权,可以造就他或者毁掉他。尼克松 受其支配,处于其威权的阴影下。但是现在,尼克松也创造了自己的历史, 因而他对艾森豪威尔的评论可以更加直言不讳了。 艾森豪威尔对待尼克松的态度反复无常,这既帮助了尼克松,也使他 受到伤害。现在,尼克松可以承认这一事实了,既对我承认,也对他自己承 认。 如果说尼克松是从艾森豪威尔的成功中获得了经验,那么其后他又从 其直接前任的失败中得到了总统职位。尽管尼克松在几乎每件事情上都与林 登·约翰逊意见相左,并强烈批评他对内政和外交事务的处理,但他钦佩约 翰逊的旺盛斗志,他就此对自己也颇为自豪。尽管尼克松从约翰逊手中接过 来的是越战败局,但他对约翰逊仍给以公允的评价,认为他是位傲慢专横但 颇有能力的政治家。 “约翰逊很强硬,很强硬,很强硬,"1991 年 5 月 23 日,尼克松斩钉截 铁地说。 他当时正在撰写关于美国领导人的第 9 部书《只争朝夕》, 在请我核阅有关美国卷入越南战争部分后,他直率地对约翰逊作了一 番评论。"他是个爱国者,但也是个工于心计的家伙。要知道,并不是有很 多人了解,为了阻挠我 1968 年的竞选,他使用了人们总是批评我使用的把 戏,让人将窃听器安装在副总统候选人斯皮罗·阿格纽的飞机上。联邦调查 局局长埃德加·胡佛后来告诉我,约翰逊在我的飞机上也装了窃听器。你相 信吗?” 我问:“先生,你当时知道此事吗?” 他直视着我说:“不,不,当然不知道。但是我应该有所察觉。约翰逊 对所有录音的玩意儿都特别着迷。我永远忘不了大选获胜后他带我进白宫的 那天。我们有许许多多的事情要讨论--战争,苏联人,等等,等等。但他干 的第一件事是把我带上楼,去看他卧室的保险柜,天晓得柜子里还保存着约 翰·肯尼迪曾安装在床底下的录音装置。约翰逊跪在地上,掀起床罩,用手 在床下挥了挥说:'迪克,它们是由声音驱动的。'” “那简直令人不可思议,"我说。 “可不是嘛。是约翰逊告诉我要保存好每张纸片,我在担任总统期间一 直一点一点地学着做。约翰逊什么都喜欢录下来。他在每个房间都安装了录 音设施。我们都知道是这玩意儿给我带来了麻烦,但开始安装它的是肯尼迪, 而约翰逊很崇拜这东西。” 他手里转动着一支钢笔。"你知道,约翰逊命令停止轰炸,是想把选票 导向副总统休伯特·汉弗莱(汉弗莱是 1968 年尼克松竞选总统的对手--译 者注)。苏联人对我当选感到惊恐,因此他们插手使北越人坐到了谈判桌旁。 约翰逊真是足智多谋,而且相当棒。 尼克松的脸上掠过一丝微笑;显然他很佩服约翰逊的操纵才能。 治家,所谓'不错',是指他知道他想得到什么,并通常能够如愿以偿。 他也是一位不费劲就当上总统的人。当然,在肯尼迪死后,他无论如何不会 在 1964 年的大选中失利。人们投他的票纯粹是出于同情,而我们党又四分 五裂,很可能终归要败北。共和党候选人巴里·戈德华特是个灾星,但是我 记得 1964 年赫伯特·胡佛就戈德华特之事对我说,戈德华特非常软弱,这 对我们很可能反倒有益,帮助我们把极端主义从党内清除出去。也许他是正 确的。” “然而一旦获胜,约翰逊便什么也不顾了。他有勇气,但这不足以让他 在 1968 年再次获胜。他留给我一个烂摊子,但至少他同该死的北越人进行 了战斗。如果换一位懦弱的总统,早就不打了。” “他捍卫民权,这是他的一大功绩。但他在美国扩大福利的做法是不可 饶恕的。他所说的那些关于实现'伟大社会'的废话,只不过是花钱的借口, 以便把钱投入所有的项目,包括他提出的那些新项目,以满足他那些自由主 义的支持者。不要误解我的意思;约翰逊是个真诚信仰自由主义的人。但他 所做的多数事情,完全是出于政治原因。约翰逊是个彻头彻尾的政治动物。 他曾经告诉我,'人们支持你不是因为他们喜欢你。只有当你能够为他或者 对他做些什么有用的事情,你才能够得到他的支持。'他在生活中一直遵循 着这个信条。” “他下台后爱发牢骚,愤世嫉俗,也很固执。我想这是在情理之中的, 但约翰逊对历史将如何描绘他过于敏感,以致在离任时完全崩溃了。约翰逊 为人不怎么样,但他凭胆识决断,尽力而为。” 尼克松靠着椅背对我说:“这就是今天给你上的政治课程。” 他对其后一些同时代人的评价,与其说是从历史角度来谈论,不如说 更是他的个人看法。由于福特、卡特和里根都是在他之后担任总统,他便通 过倍数更高的透镜来观察和评判他们,对他们更加刻薄,特别是根据他们如 何对待他这位前总统。尼克松制订的政策和所取得政绩的存亡有赖于这些人 在任期间的所作所为。他无权无势,并眼睁睁地看着他的继任者们干着与他 截然相反的事,沮丧与挫折吞噬了他。他对这些人的评价反映了他的失望、 焦虑和气愤,并进一步强化了他对自己的看法,即他是一位卓越的领袖。 “可怜的杰拉尔德·福特,"1992 年 7 月 8 日,尼克松与他的继任者福 特通完电话后说。 你甚至不能相信他为什么给我打电话。他关心几张总统照片,想让我 为这些照片签字。 真想得出!他竟然为这个打电话!当然,他为挣大钱而忙于到处演讲, 像他们中的其他人一样。"他停顿了一下,然后集中到了他想强调的一点上。 "你知道,从 1952 年以来,我从来没有在演讲后要过一分钱。当然没有人为 此而赞扬我。福特的确是头一个伸手要钱的。罗斯福和肯尼迪死了;杜鲁门、 艾森豪威尔、约翰逊和我都没有干过这种事。但从福特开始,他们都是以权 谋私,或者靠出售当政期间的经历来积聚财富。我知道这种事很有诱惑力, 但就是不应该做。此外,福特演讲时难道有人注意听吗?” “但是,先生,他是在十分困难的情况下上台的,他别无选择,而只有 充当既定政策的看守人。"我说,想从尼克松那里为福特争得几分同情。 他答道:“的确如此。我并不是要把他说得一无是处。他的处境十分糟 糕。他甚至不愿意当总统,他从未想过以那种方式成为总统。当然,由于他 是我挑选的,媒介和其他所有人都对他粗暴无礼。"他犹豫了一下。"不,我 还是同情他的。用同一标准评价他是不公平的。但是要知道,看着他现在在 那里以公肥私,让我难以忍受。” 1993 年年中,听说福特将参加前国务卿亨利·基辛格 70 岁生日聚会的 消息后,尼克松对福特更加失望了。4 月 27 日,尼克松反感地说:“(《华盛 顿邮报》董事会主席卡瑟琳)格雷厄姆要去赴会。基辛格竟敢也邀请我参加! 我绝不与她坐在同一个房间里。我干嘛呀?我这人够既往不咎了,但是对那 帮人我做不到。好在我也去不了,因为那天我必须参加去(国际事务专家) 迪米特里·西姆斯的婚礼。当然,为了基辛格我可以去待上头 10 分钟,可 是当他告诉我格雷厄姆将要出席时,那就拉倒吧!但是看看福特,他正在想 什么?去参加这种混帐活动?” 幸亏福特在位的时间不长,从而免遭尼克松的全部怒气。然而,吉米·卡 特,那个以"诚实"为口号赢得竞选的人,因暗指尼克松不诚实,自然成为尼 克松的主要攻击目标。 1990 年 7 月 23 日,尼克松说:“卡特没来出席我们图书馆的开馆仪式, 我简直难以置信。"理查德·尼克松图书馆及他的出生地位于加利福尼 亚州的尤巴-林达,4 天前举行了落成揭幕仪式,前总统福特、里根和布什总统都出席了。 而卡特则以日程安排有冲突为由没有参加。尼克松很生气。"这是不是你所 听说过的最可恶的事情?” 那时我才为他工作 3 周,对他并不太了解,但我忍不住问道:“先生, 你也从来没有去过他的图书馆吧?” 他看着我,对这个问题感到很震惊。"没有。尽管如此,那样做也不对。” 卡特不仅是尼克松之后第一位干满一任的总统,而且也是尼克松之后 第一位干满一任的民主党总统。人们对此并不妒忌。尼克松对此忿忿不平, 尽管他知道,由于他的辞职,卡特在 1976 年处于有利的政治地位。卡特炫 耀他本人道德正派,以此将人们的视线引到广为流传的尼克松缺乏道德的问 题上。他宣称尼克松的手腕是马基雅维里式的邪恶手段,而标榜自己是理想 主义者,他将恢复美国的美德,并把美国从尼克松总统时期的道德废墟中拯 救出来。 1992 年 4 月 1 日,尼克松说:“卡特属于那种试图道德高尚,但尽做些 微不足道小事,近乎于伪君子的人。"那天早晨,卡特是布什总统的白宫客 人,这使尼克松有感而发。 他问我:“他们讨论的不是俄国人吧?” 我回答说:“从新闻报道看好像不是。” 他说:“那好。"他停顿了一下。"布什为什么邀请卡特去那里呢?卡特 可是个党派观念十足的人,他不会去那里帮助布什的。"他又停顿了一下。" 卡特就是这么一种人,当着你的面,他总是龇着牙笑,显得比你圣洁。可转 过身去,他就对任何他不喜欢的人痛击一番,其中也包括我。这就是所谓的 宽宏大量。我理解他在 1976 年,甚至某种程度上在 1980 年不得不这样做, 但是这么多年后继续落井下石就太过分了。” 1992 年 10 月初,当尼克松计划访问俄罗斯时,卡特也考虑前去访问, 尼克松为此感到不安。几个月前,尼克松率先提议援助俄罗斯,以帮助它巩 固自 1991 年共产主义垮台以来所建立的民主和自由市场制度。由于他的不 懈努力和公开推动,布什政府拿出了一个援助计划,尼克松因此而受到称赞。 他在这个问题上十分防范,对卡特的染指甚为恼火。 10 月 3 日他说:“我想我们去俄罗斯时卡特或许也在那里。他到俄罗斯 旅行, 很可能是想在中亚建一所户外小屋。"他停下来,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态 度,然后不再那么讥讽地说:“不,这样说太过分了。你知道,我与卡特在 私人关系上和政治上都有不少矛盾,但作为前总统,他还是干了一些好事。 当福特打高尔夫球时--如果他认为这就是他的退休生活方式,他当然可以这 样做--卡特则在为穷人敲钉盖房。至少卡特不说空话,而是将自己的说教付 诸实践,对此我还是很赞赏的。他本质上是个正派人;只不过他不是个当总 统的料。” 我问:“你认为他是不是过于老实,以致不能成为领导有方的总统 呢?” 他笑了。"这可是个十分有趣的问题。不,我不知道。我想他太相信别 人,太天真,特别是在与俄国人打交道时。” 卡特插足国际事务令尼克松大为恼怒。他认为,卡特以自由的,非官 方国务卿的身份,对他国和我国的政治事务进行干涉,其作用是破坏性的。 民主党人比尔·克林顿当选 3 天后,卡特受到这位当选总统的召见, 这激怒了尼克松。 看来克林顿要让卡特当他的非正式顾问。他试图实行卡特的外交政策, 并炫耀他自己的'新民主党'风格。如果他找卡特,他就别来找我。” 一个月后,卡特就布什对索马里的人道主义军事干预进行了批评,尼 克松更是火上浇油。他大声说道:“你听见他说什么来着?简直令我难以相 信。他说如果布什首先关注非洲的话,他就不会有今天索马里的问题。这个 可恶的家伙。他太不负责了;在海湾战争期间,他就对出兵干预出言不逊, 今天又讲这一套?"他摇了摇头。"克林顿曾表示,他想会见所有前总统。这 是废话。卡特已经堂而皇之地出入白宫,同时又对布什大加抨击,我的上帝, 布什已经大权旁落了。” 几个星期后,他说起卡特在电视上的露面,但不承认他实际上看了电 视。"尼克松夫人在 C-SPAN 台看到了卡特。人们称卡特是前总统中最好的一 位,因为他致力于维护人权。 天哪。他做过好事,但是我们不应不分优先次序。国家利益应该是第 一位的。只有在国家利益得到保障的前提下,才应当去关心人权问题。否则 理想主义将会泛滥成灾,有效政策将无法得到贯彻实施。” 他对卡特扮演的外交政策调解人的角色加以批评。"我不能想象,布什 甚至克林顿等人怎么能在执行他们自己政策的同时却赞赏卡特四处插手的作 法。一方面是美国的官方政策,一方面卡特却神气活现地到处推行他的政策。 这令世界其他国家摸不着头脑,也让残酷无情者有可乘之机。世界上的独裁 者就不会把美国放在眼里,他们与卡特相互呼应,试图安抚我们。他们在利 用卡特。这是危险的,不仅对卡特危险,而且对我们的外交政策也是危险的。 只有当政府正式批准他的访问计划,使之为政府目的服务时,他的访问才能 够发挥作用。这样做,也可以使政府让卡特去承担那些不愉快的差事,反正 他是以非正式身份进行活动的。唯有如此,我以为才能对卡特在全世界的活 动予以赞扬。 你知道,他待在亚特兰大或者在全世界游荡,自称他正在监督着 32 场 战争,并打算监督巴拿马的选举,新闻媒介喜欢这种消息!真是荒唐。美国 有一个国务卿;我们不需要再填一个自由行动的国务卿。” 1993 年 9 月 21 日,尼克松对卡特进行了最后一次评论, 当时我们正在讨论中国为在京主办 2000 年奥运会而开展的大规模争办 活动一事。尼克松强烈主张,尽管中国有侵犯人权行为,仍应让它得到主办 奥运会的机会,以促使它更加开放,进而实现民主自由。他说:“奥委会应 该将奥运会的主办权给予中国人。无论如何我们可以而且应该打开它的大 门。我不赞同像卡特 1980 年干的那样,为了政治原因而滥用奥运会。那是 一种小动作,毫无意义。他们打算在哪里举办奥运会?澳大利亚还是别的什 么中立国家?天哪。我看到《时代》周刊表示反对,但是他们错了。卡特的 本意并不坏,但是我认为他选择了一种错误的斗争方式。” 尼克松对卡特的看法,是一种赞赏和厌恶的奇妙混合。他尊重卡特的 正直、理想主义和真诚;但憎恶他的政治立场、天真以及在尼克松看来自恃 正派的傲慢态度。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尼克松在卡特身上看到了他自己:一 个误入歧途的好人。对尼克松而言,他走过的道路是正直的,但受到了权力 政治的腐蚀;对卡特而言,他走过的道路也是正直的,但却受到了权力现实 的侵扰。 同样,尼克松对罗纳德·里根也是持有尊敬、赞赏、批评、妒忌等各 种相互交织的看法。里根的哲学比其他继任者都更加接近尼克松,尽管尼克 松在多数情况下赞同里根的政策,但他对里根经久不衰的声誉颇为不满。同 里根一样,尼克松的外交政策业绩非凡。同里根一样,尼克松的国内计划雄 心勃勃,但常常引起争议。同里根一样,尼克松经历了经济衰退和反弹。同 里根一样,尼克松连选连任,大获全胜。但与里根不同的是,尼克松是在灾 难中结束其总统生涯,蒙受了更无情的历史评价。尼克松认为,是他使里根 事业有成,因而有权分享里根的辉煌成就和荣誉。 1991 年 1 月 27 日他说:“里根是我所认识的最正派的人之一。 正如人们所说的那样,他是个好人,善于沟通,是位杰出的总统。他 在我们最需要的时候领导我们前进。他极为擅长同新闻媒介和俄国人以及每 一个人打交道。但是我对里根的感情是复杂的。"他小心地向我这里看了一 眼,他知道我的政治观点深深地植根于里根任总统的年代。"他振作起全民 的精神,他在军备扩充的问题上是正确的,但他是用胆子而不是用脑子去领 导。当然这不一定是件坏事;对杜鲁门就很有效。但好在里根周围有许多好 顾问,坦率地说,在他第二届任期将满的时候,他的作用已不那么明显了。 这不是他的错误,但他的才能已经开始下降了。我们笑他在一次内阁 会议上睡起觉来,当总统怎么可以这样呢?我同情他。他是发生巨大事变时 期的杰出领导人。"他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你知道,尽管我认为里根在军备扩充问题上十分正确,但对那些对此 过分夸张,并称这是导致共产主义垮台的唯一因素的人,我是不能容忍的。 当然,多少年前我们就是这样对付俄国人的。我们为了制造轰炸机和其他各 种装备竭尽全力。我不想贬低里根,但他只是推翻共产主义诸多因素中的一 个。其实,共产主义一定会因其自身缺陷而自行崩溃的。里根的军备扩充也 许加速了这个进程,因为俄国人不得不同我们进行较量。但我认为,功劳要 归之于冷战时期的各届总统,从杜鲁门到布什。” 他停了一下。"里根去格林纳达的唯一原因是为了贝鲁特。"他停住, 然后用讥讽的口气说:“他宣称:'我们战胜了共产主义者!'在格林纳达? 在这个方圆仅相当于加州惠蒂尔的地方?里根确实取得了一些外交政策功 绩,但格林纳达不是其中之一。那是他必须做的事情,他不应该为此再自吹 自擂。” 他又从侧面朝我瞥了一眼。"你知道,尽管里根所说'把政府从我们的 背上甩下去,从我们的钱包里扔出去'这句话的确十分精彩,但他的政策中 缺乏人情味。这犹如资本主义因过度兴奋而走向狂乱。他的哲理是对头的, 但他的做法却是冷酷的。评论家们说他要把老人们赶到大街上;这种说法很 不准确,也不公平。但是他的谋士们所推崇的供应经济学派的理论是行不通 的。政府必须帮助那些真正需要帮助的人;我指的不是那些钻体制的空子, 巧立名目,骗取福利钱款的人,但我确实认为,我们有责任对那些急需帮助 的人助一臂之力,给予他们非常临时性的帮助。我没有从里根的政策中体会 到这个意思。他那种前进、前进、前进的资本主义,似乎已将同情怜悯都抛 到了九霄云外。”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你看,里根是适当时期的适当总统。他做了他 认为最好的事。 他抬起头来说:“就像我们所有人那样。” 1992 年 5 月 12 日,里根到尼克松在新泽西的办公室登门拜访。 里根的先遣保安人员先到达,大楼里其他办公室的雇员们纷纷拥进大 厅,以一睹两位前总统相会的场面。当时尼克松正要把他手里的报纸递给我, 保安人员告诉他里根的轿车已经抵达。尼克松将报纸扔到最近的一张桌子 上,疾步走到门口去迎接他的接班人。 尼克松和里根肩并肩走进办公室。 我听到尼克松大声说:“罗恩!嘿,进来呀。” “迪克,"里根回答道,"这是我第一次到这个办公室。能到这里太棒了。” 他们走进尼克松的办公室,进行了一小时的私人会晤,然后两位前总 统笑着出现在门口,开着玩笑。尼克松转向里根,指着他为数不多的工作人 员说:“你看,罗恩,我的多数工作人员都是爱尔兰血统的人。” 里根微笑着,将两只胳膊交叉在胸前。"我本人也是爱尔兰血统的人, 我可以给你们讲几件奇闻轶事。"他讲了几个笑话,然后又用一个爱尔兰的 五行打油诗给我们逗乐,但说到一半时便卡壳了,怎么也想不起下一句。他 问:“我这是怎么回事?"尼克松轻轻地伸出手扶着他的胳膊。 他说:“罗恩,你不介意同我的工作人员照几张相吧?我知道他们会不 胜感激的。” 里根明显地放松下来,很高兴换了个题目。尼克松介绍了我。"罗恩, 这是莫妮卡·克劳莉。她是从名牌大学毕业的少有的保守分子!她由于太年 轻没能投你一票,但她对你了如指掌!” 里根开心地笑了,然后我们三人摆好姿势,照了一张合影。如同我想 象的,里根有礼貌、风趣、热情。尼克松无意在自己的办公室与里根一比高 低,他让里根我行我素。 然而里根离去后,尼克松则变得直率,并显得有点忧郁。 “我们谈得不错。他对追忆往事兴致勃勃,而我则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 但我想办法让他与我讨论了一些严肃的问题。他说他一向'信任'(前苏联总 统米哈依尔)戈尔巴乔夫。他竟然用了'信任'这个词。领导人从不相互'信 任'。他们的工作是维护本国的利益。里根说:'我们武装自己,是因为我们 彼此不信任。'这种看法未免太天真了。他还告诉我,他曾向戈尔巴乔夫提 出,苏联可以再次统一起来。这不仅是对历史的误解,而且是难以置信的不 负责任。我相信立陶宛会喜欢听到这种话!如果里根认为苏联会再度统一的 话,那么他就是生活在一个梦幻世界里,戈尔巴乔夫也一定被迷惑了。” “但是要知道,里根太厚道了。我竭力让他对戈尔巴乔夫有个正确的认 识,向他说明叶利钦是真正民主改革的代表,而里根却正在被戈尔巴乔夫的 来访所利用。他就是认识不到这一点。” “可是他看上去气色很好。他告诉我他每天在牧场上锻炼。他毕竟没有 经历 4 月 15 日至 8 月 8 日和 9 日我所经历的水门事件和辞职,水门事件,日复一 日。 那些日子是艰苦难的。当然里根遭到过未遂刺杀袭击,那是肉体经受 的巨大挑战。 可以说我的经历更加痛苦,因为那是一种精神上的折磨。无论如何, 里根从外表上看总是积极开朗,这就已经取得了一半胜利。” 尼克松看了看天花板,然后又看着我。"他当着工作人员的面失态了, 就是讲那个笑话的时候。他的记忆力不好。我希望人们能给他以帮助。我真 心希望如此。” 里根来访所带来的幽默、忠诚、友谊和善意令尼克松感到舒心。他们 已不再是政治上的对手而是朋友。他们似乎属于不同时代的共和党斗士。但 他们是同时代人,有着相似的经历和为国真心奉献的精神。他们的关系有着 象征意义:他们彼此谋求只有对方能够惠予的友谊。 然而,里根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这使尼克松非常悲痛和同情。为了 防备有人会因尼克松年事渐高而对他进行攻击,尼克松对那些批评里根年纪 的人进行了激烈的抨击。 1992 年 11 月 27 日,克林顿看望了里根,尼克松对此冷嘲热讽地说:“他 去看望里根,而新闻媒介对里根真是十分刻薄,说他糊里糊涂,颠三倒四, 整天闲逛。他们干嘛不放过这个可怜的人呢?他已经不像从前那样头脑敏锐 了。那又何妨?他已是八十多岁高龄的人,饱经当美国总统的各种压力。我 们倒要看看新闻界的那帮家伙,到他这把年纪时是不是也能如此!"由于里 根两任总统,他的身体状况恶化已成为新闻界的固定素材,尼克松对此感到 义愤填膺。他说:“他们真是暗箭伤人。应该批评他的政策,而不是他本人。” 尼克松逝世之前,与里根又见了两次面。第一次是 1992 年 12 月 3 日 在伦敦, 他们都应邀发表演讲。两天后,尼克松回到新泽西。他把我叫到身边, 语气充满悲伤。 他边摇着头边说:“莫妮卡,里根遇到不祥了。我不知道是不是老年痴 呆症或者什么其他的病,他就是呆呆地坐在那儿,一句话也不说。我以为他 没带助听器,其实他是心不在焉。亚特兰大·里查菲尔德公司总裁洛德·库 克找了个理由,说他有时差问题,可并不是那么回事。80%时间是南希在说 话。实际上,里根所讲的只有一句话,'克林顿似乎是个不坏的人。'这就是 里根建立在吹捧基础上的政治学。阿谀奉承,阿谀奉承。"他挥动着手说。" 南希对克林顿夫妇只字未提。我想她为了得到钱,会让希拉里·克林顿很自 在的。这种不谋而合不是很有趣吗?"他说着,咧着嘴笑了。 我说:“先生,如果里根身体状况真是不佳的话,他就不应该再参加什 么公开活动了,至少要严格地加以控制。我觉得应该给人们留下他以前的形 象。” “我同意。你看,尼克松夫人有时也同我谈到这一点。她十分痛苦,患 有关节炎和肺气肿,因而也十分同情里根。她有一点说得对:早在发展到这 一步之前就不应该再干了。我认为这并不适用于我,至少目前还不适用,一 旦如此,我就指望你们所有的人去制止我了。” 1993 年 9 月 23 日,尼克松在纽约同里根最后一次见面,共进午餐, 对里根表示出更大的同情心。他在办公室里与我面对面默默地坐了至 少好几分钟,然后才开口说:“从表面上看里根的身体还行。但是他的脑子 比上次更糟糕了。他的胃口好极了,很喜欢吃甜食。竟吃了三份!我的天, 如果我吃一份甜食,就会增加体重! 南希对他说,他应该减去 10 磅。里根还说,他最讨厌吃西红柿;他说 他小时候有一次曾吃了一小堆西红柿,其中有几个坏的,从此他就对西红柿 腻味得要命。整个下午他说的就是这么一件事。他总想不起他要讲的事。每 次他开始讲一个故事,总要在南希不断的提示下才能讲下去。这太可悲了, 太可悲了。你和他为伴,但是却感到你只是一个人,因为他心不在焉。” 他朝下看看。"变老是一个很残酷很残酷的过程。老年痴呆症的麻烦在 于,身体状况通常很好,但它却成为囚禁一个逐渐坏死大脑的牢笼。患这种 病是可怕的,但是人们说患者本人毫无感觉和痛苦,谢天谢地。看到别人, 特别是里根患上这种病是可怖的。我与他在一起,但同我在一起的已经不是 里根。” 他停顿了一下。"如果我也患上这种病,上帝帮助我。” 里根病情的恶化促使尼克松工作得更加勤奋,时间更长,以保持大脑 的灵活敏捷。 在尼克松看来,变老是难以避免的,但是大脑的退化并不一定如此。 他看望里根后,立即开始阅读更多的书,记更多的事,他不仅担忧他本人健 康状况的恶化,而且害怕他周围人的怜悯。"要锻炼脑子,"他这么说着,而 且拼命地工作,与吞噬里根大脑的那种自然力量相抗争。尼克松在其一生中 培养出来的自觉自律,使他在晚年获益非浅,也使他为自己的好运气而加倍 陶醉。他对里根的同情,也使他对里根的总统任期予以更加积极的评价,否 则他是不会那样做的。但他把里根称作一个朋友,一个优秀的、如果不是伟 大的领导人。 无论如何,在尼克松迄今所评论的冷战时期的所有总统中,约翰·肯 尼迪是最常被提到的。尽管尼克松自称对肯尼迪并不在意,但是肯尼迪的名 字在谈话中至少几周就要出现一次。像对肯尼迪的多数前任和继任总统一 样,尼克松对肯尼迪的感情是一种奇妙的混合物:钦佩、恼怒、尊敬,以及 健康的竞争。但与他对其他总统的看法不同的是,由于他曾与肯尼迪的幽灵 竞争,他对肯尼迪的看法更加错综复杂。因为肯尼迪的早亡加重了人们对他 的怀念,所以尼克松知道这是一场打不赢的战争。然而他并未望而却步。 1992 年 9 月 4 日,尼克松说:“1960 年的大选恐怕是本世纪最重要的 一次选举, 因为两位候选人都十分出色。"他在作此番评论时,正值总统竞选越来 越显示克林顿将要获胜,这使尼克松回想起 1960 年时他的民主党对手。他 总是称他和肯尼迪为"候选人。 “布什的支持率现在落后 8 个百分点。这可太多了。想当年,1960 年大 选接近尾声时,两个候选人之间的支持率仅相差两、三个百分点。辩论是非 常关键的。如同你知道的,那些通过电视看第一轮辩论的人认为肯尼迪获胜, 而那些通过电台收听这次辩论的人则认为我获胜,因为我准备充分。但是形 象问题导致了巨大的差别。自从那次辩论后,电视便开始在美国政治中发挥 巨大的作用。” “最近我在《时代》周刊上读到一篇文章,文章的作者说了一番话,大 意是尼克松和肯尼迪将全部时间都花在争论太平洋上的两大块礁石岛:金门 和马祖。这个作者真是不得要领。中国仍是扩张性的,因此我们必须发出适 当的信号。连肯尼迪也改变了他的观点。人们往往忘记这一点,即在外交政 策问题上,肯尼迪同我的看法比本世纪任何其他候选人都更加接近。这对竞 选,对国家都是有益的,因为那时正值冷战的关键时刻。 一个对俄国人心慈手软的人根本不可能当选。” 他又满脸怒容地说:“乔·肯尼迪(Joseph 的昵称,肯尼迪兄弟的父亲 --译者注)这个老东西是个暴君,道德败坏的恶棍。他策划了西弗吉尼亚计 划,毁掉了休伯特·汉弗莱,当然 1960 年德克萨斯州和伊利诺斯州的投票 有诈,是场骗局。尼克松夫人直到今天还说我们应该要求重新验票。"他笑 了。"在库克县投票的都是些花岗岩脑袋。” “你是否真的认为重新验票会给国家造成很大混乱?"我问。 “我的确是这么认为,"他回答。"我只是想'就这么着吧。'可是后来我 们陷入了越战和水门事件--说什么造成混乱!这只不过是学者们辩论时的一 种高谈阔论,即如果我在 1960 年当选的话,是否会出现越南问题和水门事 件。越南问题?当然会出现,只不过是必须正确处理。而水门事件?绝对不 会有。因为人物角色不同,环境条件也不同。不过,这些话没有什么意思。 历史就是历史。 “我要说的是,1960 年那次大选是个转折点。我们有两个杰出的候选人。 我们有电视辩论,它改变了政治的进程。我们还有冷战问题。那次竞选又是 历次竞选中最势均力敌的一次。1960 年是富于传奇色彩的。还有,那是我 第一次竞选总统,而且是最令人满意的一次。” 我问他为什么这样说,尼克松答道:“要说最令人满意,还是 1946 年 我首次竞选国会议员那一次,只因为它是个新鲜事。但 1960 年是我首次竞 选总统,而且完全靠我自己。 我得到了艾森豪威尔的支持,但只是在有限的程度内。那次竞选富有 生气,令人激动,肯尼迪是个出色的对手。在库克县的投票结果出来之前, 那场竞选也是没有什么毛病的!而 1968 年和 1972 年的竞选就大不一 样了。自然我赢得了那两次大选,然后是越战和水门事件。大选是令人满意 的。不过,越战问题总是在折磨着每一个人。还有暗杀问题和社会动荡问题 等等,这都使那一时期成为十分错综复杂的年代。” 尼克松的一生及其事业与肯尼迪兄弟的一生和事业,相互交织在一起, 以致尼克松关于肯尼迪的议论简直就是在议论他自己。每当他评论肯尼迪兄 弟的所作所为时,尼克松常常暗示,他自己的表现,不论在政治上、道义上, 还是在这两方面,都在他们之上。 当他谈到他们的政治抱负时,他常常突出他个人的抱负。当他把肯尼 迪作为一般人来谈论时,他就夸耀他本人。而当他把肯尼迪作为总统加以评 论时,他则在对比中极力显示自己更加伟大。这些都是自觉或不自觉的行为。 尼克松并非生性妒忌。但是,他对于肯尼迪在身后被奉为圣明,而他自己的 一生却由于另一种命运舛错而蒙受玷污,的确怀有一定的愤懑情绪。 早在 1992 年 5 月 15 日,他就曾经说过:“说实在的,肯尼迪在白宫呆 的时间, 还没有长到足以产生什么影响的地步。我们能说他有什么成就呢?所 谓'猪湾事件'(指 1961 年在美国支持下古巴海外流亡分子企图推翻卡斯特 罗政府的一次未遂入侵事件--译者注)是个不负责任的灾难。” 我打断他的话,"你看过有关古巴导弹危机事件的卷宗吗?” 他表示未曾看过。我说:“无以计数的章节已被删除。他们所发表的不 过是经过大大净化的文本而已。” 尼克松对这种说法表示怀疑。"我知道他们删去了一些,但还没有删到 那种程度。"他停了一会儿又说:“喔,他们要维护肯尼迪的那种形象。据我 所知,那些容易被人抓住把柄的部分被删除了。而你也知道,他们对我们录 音带中所有'被删去的多余部分'做了多大的文章。那些话与肯尼迪兄弟所用 的语言相比,真是算不了什么!杰克(John 的昵称,指肯尼迪总统--译者 注)并不像他的支持者要人们相信的那样正直和诚实。” 尼克松又把话题转到肯尼迪做总统的事情上。"他对东西方关系的处理 是灾难性的。 他第一次派战斗部队去越南是正确的,但是国防部长罗伯特·麦克纳 马拉所提出的渐进主义做法很可怕。他的做法把事情搞得一团糟。请注意, "为加强语气,他打了个手势。 每个总统都会犯错误。肯尼迪也不例外。不过问题在于,他们在强调 其他人的错误时,却掩饰了肯尼迪的那些错误,这就很不公平了。噢,你知 道,那些自由派是如何看待肯尼迪的。他们喜欢把肯尼迪吹得神乎其神。” 尼克松看不起肯尼迪担任总统期间的表现,更蔑视肯尼迪一家待人接 物的态度。他说:“肯尼迪兄弟并不值得赞誉。他们简直缺乏教养。据说杰 克总是彬彬有礼、风度迷人、精神抖擞。"他一边说一边翘翘鼻子,"那是吹 牛,肯尼迪啐过服务员,他对佣人们不加理睬或者大声喝斥。我还记得,有 一次和他们一起吃饭时,看到博比(Robert 的昵称,即指罗伯特·肯尼迪- -译者注)--肯尼迪兄弟中最漂亮,也是最卑鄙的一个--把他的那份菜扔到 地上,并正好扔到了服务员身上,而原因只是因为他不喜欢那个菜。贝比了 解肯尼迪兄弟。当他们住在基·比斯开恩时,常有社交往来。肯尼迪兄弟全 都习惯于把佣人当作蠢货,我的意思是他们举止下流。佣人大多是古巴人, 而肯尼迪兄弟对待他们的态度就像这些人全都不存在。博比是最坏的一个。 被他非法窃听的人比谁都多,而且他干这种事的时间比谁都早。他是个杂 种。” 1992 年初,比尔·克林顿成为民主党总统候选人,这促使尼克松把克 林顿和他自己在 1960 年的民主党对手作了最直言不讳的对比。1 月 17 日, 尼克松说:“指责克林顿追求女色,无疑是有根据的。这很可能成为他 的严重不利条件。可是,它却不曾成为肯尼迪的负担。由于新闻媒介的保护, 人们在 1960 年时对此竟一无所知。当时我倒略知一二,但我们当然不能利 用它。贝比后来告诉我更多的事情。 你也许知道,佛罗里达州的参议员乔治·斯马瑟斯过去常给肯尼迪拉 皮条。肯尼迪对此毫无顾忌,就像克林顿一样。肯尼迪侥幸逃之夭夭,克林 顿却未必能够这样幸运。虽然他有着同样的……。"他停了一下,噘起嘴巴, 用蹩脚的马萨诸塞州(肯尼迪的家乡--译者注)土话,说了句脏话。他对自 己模仿嘲弄的腔调不禁哑然失笑。 “你知道,这真有意思,乔·肯尼迪曾是个保守派。我记得,1960 年竞 选期间,有一次我们同乘一辆火车。乔说,'迪克,你要知道,如果杰克不 参加竞选,我会支持你的。 '当我注意到他身边坐着个惹眼的女人时,乔耸耸肩膀说,'那是我的 外甥女!'这一家子真不是东西。他们以为仗着自己的身份地位,就可以为 所欲为,不受惩罚。” 我说:“他们通常能够做到这一点。” 尼克松笑一笑说:“我全知道。可你想要证明它,却是很费力气的。我 还记得,有一次去博比那里,听到特迪(Edward 的昵称,即爱德华·肯尼 迪,他是肯尼迪兄弟中最小的一个--译者注)的演讲。讲得还可以,但是所 有那些陈词滥调,什么'应该问一问为什么不,而不是为什么'等等,全是废 话。但他们却总是能弄得煞有介事。特迪这个人看上去真像个讨女人喜欢的 小白脸。但遗憾的是,他现在的身价可是一落千丈了。” 尼克松明白,鉴于约翰·肯尼迪和罗伯特·肯尼迪两人俱已被暗杀, 他对肯尼迪家族的看法未免失之亵渎。不过,他仍想拿掉这些政界名流头上 的耀眼光环,把他们的真实面目公之于众。揭穿这个神话是尼克松工作日程 的一部分,这并不是要进行报复,而是想在历史的竞技场上讨个公平。暗杀 夺去了约翰·肯尼迪的生命,也使他未得到公正而平衡的历史评价。"水门 事件"同样也剥夺了尼克松获得公正评价的机会,尽管那是由尼克松自己造 成的。肯尼迪之死虽然是悲剧,但却是尼克松所要破坏的神话的一部分。 1991 年底上演的奥利弗·斯通有关肯尼迪的电影,促使尼克松提出对 肯尼迪暗杀事件的评论。 12 月 23 日那天,我告诉尼克松,我看了那个影片。他惊讶地问道:“你 干嘛要把 7 美元送给奥利弗·斯通呢?” 当此片发行成为一条重大新闻时,我感到非常好奇。刺杀案件之谜以 及被广为报道的奥利弗·斯通对沃伦委员会调查的攻击强烈地吸引了我。 尼克松摘下眼镜,在办公室的一角坐下,问我对此片有何反应。 我对他说,斯通的论点是,肯尼迪不是死在一个单枪匹马的刺客手中, 他是军方和中央情报局的某些人策划的一次政变的牺牲品,他们反对肯尼迪 所计划的从越南撤军,反对结束冷战。政变成功了。主张干涉的约翰逊就任 总统,他按照计划,命令将越南战争逐步升级,从而使美国陷入了东南亚的 10 年战争和几十年的冷战。这次政变的成功意味着,如同斯通所说,一个 长达 25 年的"隐蔽政府",这个政府被维护军事-产业界联合体利益的中央情 报局和五角大楼秘密控制。 尼克松沉下脸来。"不,他不可能是当真的吧?上帝!这是我有生以来 所听到的最令人不能容忍的论点。斯通就是这样到处贩卖这个混帐东西的 吗?真是可恶之极。” 他沉默了几分钟,然后用低沉的语气继续说道:“沃伦委员会的调查结 果已经公布,仅有一个刺客。而且迄今没有任何能够推翻这一结果的确凿证 据。这些异想天开的推论,什么中央情报局插了手,什么绿草小丘上藏着其 他杀手,或者什么子弹从汽车周围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弹起来以后击中了肯 尼迪,等等,都是荒谬的。李·哈维·奥斯瓦尔德是个无赖;这是毫无疑问 的。但如果斯通或者任何别的人能向我出示确凿证据,我说的是确凿证据, 即奥斯瓦尔德同其他人联手行动,那么当然可以不必介意中央情报局阴谋案 之类的疯话。否则,他就应该停止用他那不可靠的、自私的、反对越战的影 片扭曲美国的历史。” 尼克松很愤怒。斯通对暗杀的解释,包括转弯抹角地暗示尼克松了解 这个大阴谋,完全是信口雌黄,是对历史不负责任。斯通宣称这是艺术创造, 他从未否认该电影是将事实和虚构混合在一起,但是在尼克松看来,问题在 于,那些不太了解那段历史的人们在看过电影后,会认为那就是历史真相。 “从你对我讲的来看,尽管斯通想方设法给肯尼迪歌功颂德,但实际上 他是对肯尼迪之死加以利用,而这种做法是肯尼迪家族多年来一直竭力避免 的。过度痴迷对于肯尼迪家族没有丝毫帮助。我认为更糟的是,斯通关于越 南战争的愚蠢议论损害了肯尼迪的形象。只有克林顿这一代人认为,只有将 肯尼迪描绘成愿意保证从越南撤出,他才能给人以负责任的形象。现在,肯 尼迪关于继续留在越南的决定,越来越被证明是正确的。 要知道,所谓他要彻底撤军的计划,当时在政治上是不可思议的。根 本就不可能。” 我回答说:“这部电影根本不是关于暗杀事件的。他唯一的目的是要证 明在越南问题上肯尼迪是正确的。它想说明,在发现派遣首批部队是错误的 之后,肯尼迪就想从越南脱身。他是个冷战斗士。在斯通看来,如果把这一 点写进去,就是歪曲肯尼迪的本来面目。” 他说:“太对了。这是编造得十分巧妙的骗局。” “观众中有多少人意识到他们受了骗?” 他回答道:“一个都没有。这部片子是希望对他们在战争期间的行为感 觉良好的那一代人的作品。关于越南战争的宣传很不诚实,很无耻!对出兵 负有责任的是肯尼迪,而人们却在越南问题上对我穷追不舍。肯尼迪做得对, 但我们不应该忘记事情是他干的。” 两个小时以后,我在办公桌上看到一份口授的备忘录,它是有关奥利 弗·斯通在 12 月 20 日《纽约时报》上发表的题为"谁在篡改历史"的专栏文 章。在专栏文章中,斯通讹称肯尼迪曾拒绝出兵越南。尼克松在给我的备忘 录中争辩道,肯尼迪向越南派遣了首批部队 16000 人,在他遇害身亡前美军 已有 400 多人伤亡,有鉴于此,斯通篡改了历史。 3 天后,他递给我《洛杉矶时报》上的一篇文章,题目是"为什么阴谋 策划反对约翰·肯尼迪?"尼克松在这篇文章上写着"莫妮卡:注意",并用 笔把最后两段圈出来。这两段讲述了肯尼迪决定派遣首批部队,发起"哈姆 雷特战略"计划,在南部和北部发动一系列攻势和掩蔽行动的情况,以及他 不愿意考虑用谈判解决问题的可能性的情况。 当《时代》周刊在 1992 年 1 月 6 日那期公布 1991 年的最佳影片名单 时,尼克松继续着他对此片无声的反抗。他在吹捧约翰·肯尼迪的段落画上 圈,在段落的下面写道"瞧!"这部片子及其上座率使他感到十分不安,不仅 因为肯尼迪的遗事遭到歪曲,而且因为大众文化在人们头脑中留下了对整个 越战时期的错误看法。尽管尼克松认为他应该在 1961 年成为总统,但是他 对肯尼迪干涉东南亚的决定表示赞同,认为任何旨在颠倒那段历史的企图都 是捏造事实。 对关于他妒忌肯尼迪,妒忌人们对他的由衷怀念,以及妒忌肯尼迪出 身豪门的任何含沙射影的指责,尼克松都非常敏感。尼克松对他的卑微出身 引以为荣,他的家庭背景使他在政治上获益非浅,而且正因为如此,他认为 自己更加出类拔萃。他树立起自己的政治形象:尼克松是"我们当中的一员。 "肯尼迪给国民树立的是凭借天赐取得成功的样板,而尼克松树立的则是依 靠奋斗获得成功的典范。 尼克松对精神分析家的无知和误导十分光火,1992 年 1 月 16 日他感叹 道:“当听别人说'尼克松妒忌肯尼迪'时,我真是无法忍受。我从不妒忌肯 尼迪。他们从哪里得出这种印象?他有他的成长道路;我有我的成长道路。 他是个厉害的对手,这是我唯一忧虑的。 在国会里,我们是友好的议员,在总统竞选中,我们相互竞争。我们 两人的道路经常交叉在一起,时而是朋友,时而是对手,不过如此。” 无论尼克松是否真的妒忌肯尼迪,无论尼克松掩饰这种妒忌的努力是 否成功,他对这个问题的断然否认,说明他意识到他们两人之间的恩恩怨怨 将永远交织纠缠在一起。 他希望载入历史的是他们之间健康积极的竞争,而不是像许多人所一 再描绘的那种你死我活、充满摩擦的关系。肯尼迪性格中的严重缺陷,促使 尼克松更加深刻地剖析自己。 他指责肯尼迪的行为,或许暗暗地将其与自己的行为相比较,但他们 的缺点是极为不同的。人们总是再三强调尼克松的错误,而无视他的德政; 对肯尼迪却恰恰相反。尼克松对肯尼迪的评论就是要纠正这种不平衡。 通过评价他的前任和后任,尼克松更多地认识了自己。他们的竞选与 政策,成功与失败,思想与行动,理想主义与实用主义,总之,每位总统的 方方面面都使尼克松得到安慰,他看到了历史将会怎样将他载入史册。对别 人的思考给他以解脱,不仅因为他们也曾像他那样飞黄腾达,而且许多人也 像他那样一落千丈,即便不是像他那样跌得如此之狠,如此之深。雄心和才 干将他们推上了权力的顶峰;时势将他们铸造成为领袖。当他给伟大领袖的 标准下定义时,他也是在用这些标准要求自己和要求他人,他知道相比之下, 他将作为一位卓越领袖而雄居其中。有些领导人比其他人具备更多的优秀品 质;而他认为自己具备了全部优秀品质。通过列出伟大领导人所应具备的素 质,并举出自己所具备的,他希望有权被视为那些在总统职位上创下了丰功 伟业,并具有永恒魅力的伟人行列中的一员。他认为他已得到这种权利,他 已经证实了自己。 他经常说,历史有它自己的规律。他对其他领导人的评价,旨在使人 们对他的总统任期有一个正确的历史评价,不是为自己的错误进行辩解,而 是将自己所犯的错误放在当时的背景下加以审视。当他说里根"做了他认为 是最好的事,就像我们每个人所做的那样"时,他是在说他已经尽力而为了。 无论大错还是小错,并不是只在他的总统任期内发生。他吁请用同一的高标 准和现实标准衡量所有总统。他的目的,并不是要败坏他前后总统的声誉, 而是要让历史看到,担任总统的是那些真实的、不完美的,但又在尽力的人 们。尼克松期望得到的,不是历史宽恕他,而是给他以公平,他迄今一直被 剥夺的公平。 第二章 1992 年总统选举 1992 年 11 月 4 日,大选之后的第二天,尼克松说:“任何人参加竞选 都想赢, 但对我来说,宁可输于一场有独立见解的竞选,也不愿意为赢而赢, 参加那种缺乏自己主张的竞选。” 1992 年的总统大选是美国第 20 届总统选举,也是理查德·尼克松生命 中最后一次总统大选,或许还是使他感到最沮丧的一次。他不记得有哪次大 选像这次那样,如此缺乏政治眼光和必要主张,以激发伟大的思想,使公众 投票时能够超越狭隘的党派政治利益。 尼克松是一个实用的理想主义者。他以合法而正统的方式参加竞选, 同时又对此心存疑虑,但他总是力图使之具有某种崇高而长远的意义。尼克 松认为,总统竞选应该使选民具有某种伟大的奋斗目标,而不是简单地告诉 他们去反对什么。有志于总统的人,必须提出并尽力使人理解他的看法,他 还须具备能够捕捉灵感的才智,而不仅仅是引导选民投他的票。然而,在 1992 年的大选中,人们过多地关注竞选技巧,而没有足够注意候选人的思想。 尼克松继续说道:“人人都忙于发表演讲,但是没有人注意倾听。而没 有深刻思想的竞选意味着,候选人只是为了获胜而竞选,而绝不是为了实现 他的诺言。华而不实的竞选或许也能得到选票,但它不能鼓舞任何人,那个 人也不会有再次当选的机会。布什的竞选活动就是如此。尽管克林顿和佩罗 的竞选活动搞得也很糟糕,但布什是在职总统,他的竞选应该搞得很出色。 然而并非如此。于是布什失败了。事情就是这样简单。” 为了赢得选举,所有竞选活动都得到了精心的策划。好的竞选活动不 但要让候选人了解选民的想法,明白就职后如何最好地代表他们的利益,而 且应让选民了解候选人将成为 哪一种领导人。尼克松认为,现代总统竞选活动的方法破坏了这个过 程。候选人"对人们演讲,而不是闻媒介的意见,而疏远了大多数人。与此 同时,选民们通常听到或者看到的候选人意见,也只是他们看法的摘录,而 且这些片断也已受到媒介的删改、过滤和过分的分析。因而候选人和选民所 了解的有关对方的想法、认识和愿望,都不是真实的,而只是歪曲的报道。 双方相互仿效,并常常相互误解,选民便只能在种被扭曲的形象中选择他所 中意的候选人。 尼克松的目光暂时离开扭曲变形的现代竞选运动。他两次竞选众议员, 一次竞选参议员,两次竞选副总统,一次竞选加利福尼亚州州长,三次竞选 总统。根据多年的体验,他认为个人形象问题造成了不可避免的灾难。他说: “在电视时代,除非你具有媒体所喜欢的形象,否则就难以获胜。我对此一 直愤愤不平,我想我已表达过这种意思。我从来不是那种他们称作媒体好朋 友的形象,"他大笑起来,接着又说:“但在我看来,形象比起见解来说只是 次要的。我从来不愿以假象出现在公众面前,因为根据某些民意调查人员的 意见,我的形象在皮奥里亚和洛杉矶还是很受欢迎的。我很痛苦地感受到这 一点,是 1960 年我第一次与肯尼迪进行的辩论。因为生病,我的身体瘦弱, 面容苍白。我甚至没有想到,由于未加修饰,我在电视屏幕上看上去像个幽 灵。由于太关注演讲的内容,我甚至从未费神考虑过个人形象那类东西。我 希望人们投我的票,是因为我为美国的未来准备了最佳的方案,而不是因为 我看上去精明强干。那是我的一个失误。肯尼迪的皮肤晒成棕褐色,衣着合 体,在镜头前风度翩翩,潇洒自如。我以为自己的观点将会赢得人心,但是 我错了。个人形象有时同政治见解同样重要,有时甚至更重要。我认为那是 个耻辱。” 在尼克松看来,1992 年的总统竞选根本就没有政治见解,而是那种如 民意调查人员所说,缺乏远见而又媚俗的政治小把戏。因而这次竞选也像以 往一样,成为美国人发泄对政治巨大不满的一次活动。四分之三的选民认为 美国出了毛病。候选人比尔·克林顿和罗斯·佩罗像外行一样进行竞争。为 了改变这种状况,现任总统乔治·布什也不得不亲自出马竞选。根据民意调 查结果,对美国政府的不信任是空前的,对联邦政府多少还有些信任的美国 人不到 40%,就连这些人也认为,政府制造的麻烦多于它所解决的问题。 公众的不满在 1992 年十分强烈,克林顿和佩罗对此争相利用,他们都 宣称,美国正处于危机和衰退之前的阵痛中。克林顿提出的解决办法是扩大 政府的作用;而佩罗的办法则是扩大公民投票的民主,即收回被选出代表的 权力,让人民直接掌握它。选民们对这两种论点都报以掌声,他们错把宣传 当成了其政治观点。 尼克松注视着这些候选人的竞选活动,他感到厌恶、冷淡和挫折,并 暗中怀念以前的竞选者。他知道布什难以再次当选,他不具备政治眼光,而 只是一个处理危机的实际工作者,而新闻媒介已经选定了其最重大的竞选题 目--即布什政府比较薄弱的经济问题。 尽管布什领导美国取得了海湾战争的胜利,获得了极为有利的民意调 查结果,但作为总统,他未能确立一个更宏伟的目标,以激发选民的热情, 使他再次当选。尼克松把布什总统比作易卜生戏剧《女贵族》中那些外表相 似的洋葱,人们一层又一层地剥去它的皮,却发现它的心是空的。大选前一 年,当尼克松从民意调查结果中得知布什获得了较高的支持率时,他曾预言, 最杰出的民主党人都不会决定参加竞选。布什将会获胜,不是因为他第一届 总统任期的政绩特别出色,而是由于他的对手太软弱。 1991 年 10 月 22 日,尼克松对 1992 年的竞选进行了第一次评论。参院 就提名贾斯蒂斯·克拉伦斯·托马斯为最高法院法官一事举行听证会,会上 吵吵嚷嚷,混乱不堪,最后仅以 52 对 48 票通过。尼克松从听证会丑恶可耻 的混乱,转向极为枯燥单调的总统竞选的前景。 他说:“我真希望库莫能够参加竞选,他会使那该死的事情活跃起来。” 那年秋天,人们都推测,纽约州长将参加竞选,把他那潜在的总统抱 负变为现实。 这引起了尼克松的兴趣。几乎在每件事情上,他都与马里奥·库莫政 见不合,但他们似乎有某种共性,即都热衷于政治上的角斗。尼克松曾明确 说过:“他很聪明,信仰很真诚,是个非常出色的政治家。"库莫干的事从不 认错,是个老式的自由主义者,他谈到其政治哲学时很强硬,他在战斗时充 满激情,就像马上要去实行他的政策。库莫有勇气,有智慧,有激励其听众 的能力。和多数领导人不同,他的讲话既有独特风格,也有实际内容。尼克 松赞赏他对总统和竞选将具有的影响,他说:“如果他参加竞选,就能使布 什成为更好的候选人。” 好的对手可以使竞争更有吸引力。甚至在布什第一次任期前,尼克松 就意识到,布什很难使选民相信他应该再次当选。在 1988 年 11 月 10 日的 备忘录中,尼克松预见到这个不可避免的政治问题。他宣称,乔治·布什和 马里奥·库莫是选举的最大赢家,然后,又对两党都加以谴责,称它们都是 失败者。 他以乔治·布什对迈克尔·杜卡基斯的明确胜利为例辩解说,布什的 政治力量来源他自身,而不仅是继承了里根的遗产和对手的虚弱。然而,他 也提出警告,称共和党有失去国会中相关地位的危险。如果共和党人不加强 他们在参众两院的地位,那么他们就会处于次要地位,就像民主党人在过去 7 次总统选举中仅赢得 1 次后所处的地位那样。 尼克松预见到民主党有可能在 1992 年的大选中获胜,他写道,尽管布 什在公民投票和选举人投票中都对杜卡基斯取得了压倒性胜利,但在一些大 州,诸如加利福尼亚、宾夕法尼亚和伊利诺斯,他们两人的差距很小,只要 有几十万张选票不投给布什,杜卡基斯就会获胜。尼克松既想让民主党人看 到他的警告,也想让共和党人注意到它们。 南方是共和党得到投票人选票的可靠基地,根据这一情况,尼克松考 察了 1992 年总统选举中民主党几个潜在候选人的机会,他认为只有一个人 有可能,即纽约州州长马里奥·库莫。尼克松预言,如果库莫放弃他的某些 极端自由主义立场,坚持他在外交政策方面的立场和做法,他就将获得 1992 年的民主党总统候选人提名,并鼓动制定一个看上去行得通的民主党北方战 略。在阿肯色州的自由主义州长获得提名之前 4 年,尼克松写道, 如果民主党人准备提名一个自由主义的南方人,他那过分的自由主义, 甚至使他难以在其南方基地获胜。尼克松暗示,这样一个候选人将在民主党 全国大会上受人摆布,他在大选期间将受到所有重要的南方各州的唾弃。 尽管民主党内部有问题,以及显然没有可行的民主党候选人,但尼克 松在 1988 年大选后知道,布什将面临困难的形势。布什的第一届任期,甚 至使他更不利于再次当选。 他的中东成就以及他对结束冷战问题比较平稳的处理,都被经济问题 和国内问题所抵消。 新闻媒介连篇累牍地报道经济衰退,指责他忽视诸如教育、犯罪、福 利和医疗保健等国内问题。保守派从右翼攻击他,称他是个难以归类的温和 派,放弃了里根的重大改革;自由派则从左翼攻击他,称他是维护现有权力 体制的保守分子,保护了富人的利益。两派都认为布什毫无可取之处。他的 总统任期内没有任何清晰可辨的政治原则,他没有任何哲学思想,没有任何 保守主义的主张,也没有足以弥补上述缺陷的领袖人物的超凡魅力。尼克松 相信布什是个有着良好愿望的好人,但这绝不足以使他能够再次当选。 1991 年 11 月 8 日他说:“领导人需要具备三个条件:头脑、爱心和胆 量。 一个好的竞选者需要掌握三种感染人吸引人的方法:对于有头脑的人, 就和他讨论外交政策一类问题,这种方法对最强硬的保守主义者也起作用; 对于有爱心的人,就和他讨论犯罪和教育一类问题;对于有胆量的人,就和 他讨论经济问题。布什之所以失去保守主义者的支持,就因为他对戈尔巴乔 夫过于温和,对前苏联各共和国要求独立的斗争过于软弱,以及他对 1990 年预算的处理。他们不信任他。经济问题也是他失去人心的原因,因为不管 谁当民主党总统候选人,都会利用这个问题。可怜的布什所剩无几。我担心 他会过于被动消极。随着共产主义的终结,他被击中了要害,而他确实没有 就经济问题做多少事情。也的确没有什么可继续做的了。” 他关注着布什惨跌的支持率。"你知道,他很聪明,是个好人,但我从 他那里就是看不到多少坚定的信仰和明确的方向。这就是布什没有一帮铁杆 支持者的原因。即使在水门事件时及其以后,我仍然拥有 20%到 25%的支 持者。里根也如此;而布什没有。或许在他身边有更多的战士,更少的好好 先生时,情况会有所改变,但那就不是布什了。” 12 月 3 日下午 4 点半,尼克松接到了政治顾问罗杰·斯通的电话,告 诉他布什要将苏努努解职,以运输部长塞缪尔·斯金纳取代他。 挂断电话后,他对我说:“为此把苏努努解职是错误的。那完全是防御 性的。如果是我,我就不愿意接受 H·R·霍尔德曼和约翰·埃利希曼的辞职, 我认为他们受到了不适当的处分。新闻媒介就像有牙的水虎鱼,它们一闻到 血就扑上去。"让新闻媒介支配他下属的工作安排,尼克松清楚这是很糟糕 的,即使不得不如此。总统应该避免采取容易使人察觉其弱点的任何活动, 至少应该尽快采取措施加以补救和克服。然而,这只适用于总统能够直接控 制的那些活动。 苏努努辞职两天后,帕特里克·布坎南打电话给尼克松,通知他,他 已最终决定与布什竞争共和党的总统候选人提名。这件事明显损害了布什的 力量,比他下属所引起的任何小的飞机丑闻的打击更大。来自党内的对在职 者的挑战,对一个已经很虚弱的总统来说将是毁灭性的。同布坎南谈完话, 尼克松给我打电话,叫我去他的办公室。我进去时,他正站在窗边,观赏着 从天而降的纷纷扬扬的雪花。 他转向我说:“布坎南刚刚告诉我,他肯定参加竞争。我试图说服他放 弃,但我没有告诉他我支持布什。毕竟我更忠于党"他坐下来,把脚放在垫 脚凳上。"但是布坎南说得对,布什既失去了支持我的,也失去了支持里根 的那些保守主义分子。他感到布什背叛了保守主义原则,他在里根之后感到 失落。而我确实不能责备他。但是布坎南很焦虑,因为他被称为反犹分子, 那根本不真实,也不公平。他并不是那种人。但事实求是地说,布坎南是个 不妥协的人,他认为他能够改善保守主义派的状况,比布什做得更好。"我 问他,他是否认为布坎南能够坚持到底,尼克松回答道:“我想是的。他将 会失败,但像库莫一样,他可能对布什有好处。” 他拿起最新的盖洛普民意调查数字,它显示,对布什的支持率正在轻 微而持续地下降。"这些数字一直很随意:战争时和战后它就上升,经济衰 退期间它就下降。白宫不应该对此过分在意。布什的支持率不是特别高,但 也不是太低。"尼克松认为,布什的竞选班子很让人失望。"莫斯巴赫尔不适 合干这件事,民意调查员罗伯特·蒂特是个自由主义者,而查理·布莱克顾 问是他们这些人中唯一的杂种。这种情况很糟糕,并不是因为他们不是好人, 而是因为他们都是布什那一类人。要知道你必须使他们很有战斗力,要让竞 选班子的那些人到美国各地去,了解那里的情绪和动向。这些人在华盛顿呆 的时间太长了,以致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其他地方的人在想些什么。而且他们 也不关心这些问题。 你知道,像布什一样,我们在民意调查中也落后了。但是我们有一个 好的班子,而且我们能同中产阶级沟通。这正是布坎南想要加以利用的。” 由于布什缺乏一个总统应该具备的眼光,缺乏竞选者的独特风格,使 尼克松颇感挫折。而且,尽管布什遇到了严重的麻烦,但他并没有像前总统 喜欢的那样,常去求助于尼克松,遂使这种挫折感逐渐变成更为显著的烦恼。 尼克松知道布什需要他,他急于提出忠告,但不想不经请求而主动提供。他 在 12 月 11 日发誓:“如果布什想和我保持距离,我就满足他。让他失败。" 从总统的经历中所获得的知识使他的愤怒缓和了,他知道,能够使布什了解 其忠告,而又不得罪他的唯一方法,是通过间接途径。"担任总统使我明白, 如果不准备采纳,就不要去征求老一代政治家的意见。我不想使布什处于那 种境地。"但更重要的是,他希望他的意见能够被布什所了解。 第二天,尼克松接到了弗雷泽·马利克的电话,他是布什的竞选战略 家。我和尼克松坐在办公室时,那个电话打进来,我看到,他在内心斗争到 底接不接那个电话时脸上作着怪相。他需要向布什提出忠告的心理最终战胜 了他的骄傲。 “弗雷泽!你已经赢得大选了吗?"他问道。"我正好有些建议,这些意 见很随便,你不妨听听。我想请六个州长、六个好的众议员和六个好的参议 员当布什的代理人。布什像艾森豪威尔一样,不适于进行攻击。但是艾森豪 威尔有我,他为此而使用我。让我们更坦率些;奎尔不能干这种事。苏努努 或许不错。但是竞选活动必须在白宫以外开展,否则就会把总统拉进竞选的 泥坑。布什的最大优势在于他是总统。要让他超脱于争吵辩论。"他挂断电 话后说:“这就开始了。布什的侦探正在四处徘徊。他到底为什么不给我打 电话?我实在不理解。” 12 月 18 日,尼克松对正在竞选民主党总统候选人提名的阿肯色州州长 进行了第一次评论。他说:“现在说还太早,但克林顿似乎是个受宠的男孩。 库莫最好扔掉手杖往前跑,否则克林顿就要赢得提名了。” 两天后,库莫宣布他不参加竞选,让克林顿赢得或者失去提名。尼克 松对此很悲伤。 这样说来,库莫不准备参加了。我感到奇怪的是,我们竟然不了解他。 他仍然可以很快地回来参加竞争,如果克林顿或者其他人犯了错误。这事太 糟了;他本来可以在竞选中创造出某些奇迹。” 尼克松先是对库莫感到失望,不久又对布什,后来又对克林顿产生了 更大的失望。 根据尼克松的观点,似乎没有一个候选人有资格当总统。12 月 23 日他 说:“无疑他们都是聪明人,但要当一个称职的总统,所需具备的素质远不 止聪明。"尼克松的第九本书《只争朝夕》刚刚出版,新书样本送给了布什 和库莫,他们都深表感谢。"库莫会读这本书;布什不一定有时间,但他应 该抽出时间。而且他应该感谢我,是的,你知道……” 当尼克松感到,政府对他既不需要,也不欣赏时,他开始公开断绝同 政府政策的联系。既然他的支持对布什似乎并不重要,他干脆撤回了他的支 持。他的第一个步骤是 1991 年 12 月发表在《华尔街时报》上的一篇文章, 敦促北约在前南斯拉夫采取更强有力的行动。他还起草了一个专栏文章,攻 击政府与越南关系正常化的企图,并准备猛烈抨击布什的俄罗斯政策。布什 如果重视尼克松,他就能得到有价值的意见,得到重要的盟友;如果他忽视 尼克松,他将面对一个令人烦恼的对手。尼克松知道自己的价值,并毫不吝 惜地使用它。 布什以亚洲之行开始了新的一年。尼克松希望它将是一次基于实力的 地缘政治学旅行,让布什展示他的外交政策技巧,并对他衰退的个人形象提 供必要的帮助。但与尼克松的愿望相反,布什把国内问题带到了国外。 “难以置信,布什竟在日本对美国的经济问题发牢骚。他在国外时,不 应该显得像为再次当选捞取资本。此外,白宫过分注意克林顿和民主党,而 对布坎南却不怎么重视。 他认为布坎南不值得注意,但他将在新罕布什尔的首轮投票中获得 40 %的选票,等着看吧。布什肯定没有意识到他很脆弱,易于受到攻击,他的 身边没人把他的处境告诉他。 这次旅行蜕变成可怜的乞求选票的活动。他究竟为什么在那里大谈'就 业'问题?他应该讨论重大的外交问题,而不是就美国的经济困难大加抱怨。 "1 月 6 日,为宣传《只争朝夕》一书,我们抵达华盛顿后,尼克松说了上 述这番话。他有若干电视谈话安排,他担心与布什之间的私人恩怨有可能公 开。"我必须很谨慎,不去批评布什,"他说道,又不祥地补充了一句,"至 少在我准备好之前不去批评。” 两天后,尼克松从新闻中获悉,布什在东京因体内病毒而大病一场。 他立即把我叫去。"布什看上去还可以。但他走路走得太快太不安稳。 他在这次旅行中和皇帝打网球了吗?我的天!他该走慢些,并在日程安排中 留出些休息时间。” 我说:“先生,你也知道,今天谈话中的问题正好符合丹·奎尔的胃口。” 他回答说:“莫妮卡,你和我都知道,奎尔不适于做高层领导工作。尽 管他有良好的直觉,但他不会当选,至少最近不会。如果布什因健康原因而 病倒,民主党肯定会赢。 我以前曾三次经历这种事情,都是和艾森豪威尔,因为他的中风、心 力衰竭和回肠炎。 但是人民信任我做这个工作。我觉得奎尔不行。如果我有任何疑问, 就在奎尔身上也下赌注。” 那天下午,尼克松去美国有线新闻电视网的工作室,为拉里·金生活 节目录音。金的第一个问题是,如果布什失去工作能力,奎尔是否能够胜任 总统。尼克松在两边都下了赌注。他说:“那对他是很艰难的日子,自然, 聚光灯会再次照耀在他身上……我知道,传统的智慧会让人这样说:'我的 想法是,如果布什发生不测,美国就会处于很可怕的状况,'但是,让我们 对奎尔再观察一段时间吧。他已经经历了许多事情,而当一个人正在经受考 验时,你不知道他将会变成怎样的人,直到他确实通过了那个磨难。丹·奎 尔已经经历了磨难。他表现得泰然自若,举止庄重,很有智慧,因而我认为, 在这种情况下,有关奎尔是否胜任总统的问题并不是很迫切,像早些时候所 表现得那样,特别是,如所你知道的,当他正在遭到攻击,处境很差,名声 很坏--几乎就像我曾经经历的处境--的时候。” 依靠某种见识和幽默,尼克松巧施手腕,把这个问题应付过去,而没 有涉及对副总统现有的大量怀疑。 尼克松也克制了对布什亚洲之行的失望。"我意识到,某些人之所以抨 击他的旅行,是因为他们感到它的商业味太浓……我们应该了解一件事。有 人--这个人不是总统,而是内阁中的某个人--很不恰当地认为,在某种程度 上,美国的经济衰退可能是由日本造成的。那是胡说……我们必须先考察我 们自己,然后再去考察他们。"尼克松小心地不去批评布什的随行人员中有 汽车公司的总经理,而是说,既然美国同日本四分之三的贸易逆差与汽车及 汽车零部件有关,"那么,有人据此提出,应力图让日本人作出某种安排, 使我们能向他们销售得更多,而削减他们卖给我们的数量。我不喜欢这种想 法。我主张自由贸易……” 当金问到有关布什缺乏人们信任,没有政治哲学的敏感问题时,尼克 松回答说:“如果不是感到他确实有哲学头脑,我绝不会把他派到关键岗位 上。人们说,'乔治·布什不是保守主义者。'好,按照某个人,或许是帕特·布 坎南的说法,他可能不是个保守主义者,但另一方面,无疑存在关于他是保 守主义者的证据……他就是那种人,我把他称之为负责的保守主义者,在外 交政策领域,拉里,那是毫无疑问的……他是个强有力的领导人。” 尼克松关心布什作为总统的相对强弱情况,但更关心其对手的情况。 随着库莫退出竞争,布坎南不可能从他那里夺走共和党总统提名,布什肯定 会同民主党的庸才竞争,争取重新当选,但他仍然有失败的可能。 布什不去求助于尼克松,意味着尼克松可以完全拒绝对布什的失败承 担责任。因而他认为,布什与他保持明显的距离,实际上使他因祸得福。1 月 11 日他收到了"机密"的白宫备忘录,他的反应对此提供了证明。那是一 份两页的国家安全报告,有布什的亲笔签名,布什还写了"最热烈的个人问 候"几个字。过去,每当尼克松收到这种标准的备忘录时,他总是暴跳如雷, 勃然大怒。他期望现任总统和他直接讨论这些问题,而不是送来这种有关国 家安全的信件。他不屑与其他前总统为伍,而认为他应受到总统的特殊对待, 特别是有关外交政策问题。然而这一次,他只是阅读了该文件,在上面潦草 地写道,它是标准的"陈词滥调"式的备忘录,他请我对此写个简要的概括。 他这种平静的反应,既表明他不接受布什想保持距离的愿望,也显示出他日 益增长的不满。 1 月 16 日早晨,尼克松出现在当代展览会,推销《只争朝夕》一书。 他回到办公室后,很担心他对有关布什总统职位问题的回答。他说:“我希 望我听起来对布什不错。我害怕我听起来没有对他进行可靠的辩护,因为我 的确不认为他的工作做得很好。他的新罕布什尔之行是个灾难。他到那儿去 关心爱抚母牛,语无伦次地说些天知道的东西。他看上去那么绝望。你也知 道,他并没有得到人民的支持;而白宫的交际官却说他的新罕布什尔之行是 成功的!好家伙。他们一定是在那里白日做梦。"在尼克松看来,他们之所 以处于那种状况,其部分原因,就在于他们没有向他请教。 第二天,尼克松想讨论有关比尔·克林顿玩弄女性的那些谣传,这些 谣言已开始包围克林顿。他对此并不感到震惊,而是对其可能损害克林顿的 程度感到兴趣。"它们会对选民会产生什么影响?"他问道。 “如果它们是真实的--"他开始回答。 “毫无无疑它们是真实的。新闻媒介早就证实了这一点。我可以这样说: '我们不要讨论个人生活问题。在美国,有那么多与我们有关的问题;让我 们去关注那些问题吧。 '如果他不能回避,他必须这样说:'我妻子和我遇到了某些问题。'我 不知道新闻媒介是否对这种回答感到满意。尽管他是民主党人,但那样做, 媒介可能更乐于保护他。你怎么认为?” 我回答道,那可能是个很严重的不利条件。他说:“他和约翰·肯尼迪 的情况不同。 那时没有人知道肯尼迪的事,因为那些干这种事的人保护他,有时还 给他拉皮条。我只是不知道,一个有道德的成年人是否仍能生活在那种地方, 那种仍很在乎这种事情的地方。但无论如何,民主党人现在不在乎它,他们 认为克林顿是他们的希望之星。只要他是个有竞争力的对手或者获得了总统 提名,共和党人以后就应该重提此事,迫使这个加里·哈特式的人退出竞选。 但谁知道呢?如今人们可能认为这种丑事无关紧要。” 他怀疑地摇着头,并转而批评布什。"白宫混乱不堪,各部门之间沟通 不良,即使只是搞一次普通的照相,也需要得到 70%的人同意。问题很严 重;刚刚卸任的共和党全国委员会主席李·阿特沃特能够发现这一类问题。 我认识他。他是个强硬的南方佬,我们需要他。这次大选,布什不会起用他。 而没有阿特沃特他就赢不了。坦率地说,布什是个很可怜的竞选者。我把他 派到联合国时还是信任他的;还记得吗,他在竞选参议员时失败了两次。他 在水门事件问题上表现得很差,但我猜想他没有别的选择。他的处境很糟糕。 "尼克松再次涉及布什最紧迫的问题。"你看,他现在正争取再次当选。他的 地位很虚弱。他的人没有好好给他干。坏消息使人们都麻木了,而这些消息 与布什有很大关系。布坎南将在新罕布什尔对此加以利用。克林顿还不错, 还没有充分利用这些东西。 他是个夸夸其谈、推诿躲闪的人,是个机会主义者,我不认为他有很 大机会。这次竞争布什将失败。” 1 月 22 日,尼克松开始讨论由尼克松图书馆发起,准备于 3 月份在华 盛顿举行的外交政策研讨会一事。该研讨会的目的,是通过争辩和讨论,影 响政府对俄罗斯、亚洲和欧洲的政策。尼克松拟发表主要演讲,布什也应邀 在当天晚些时候举行的带黑领结宴会上发表主题演讲。当尼克松发觉该图书 馆直接邀请了布什时,他勃然大怒。"他们直接向布什发出邀请,把他置于 很尴尬的境地。如果因为政治原因他不想来参加,我是能够理解的,但是他 本来不必亲自回绝。我经历过那种情况;那种处境很可怕。除了我们谁能去? 国务卿詹姆斯·贝克尔?绝不会去。我们邀请了基辛格;他比其他所有国务 卿都出色。 国防部长理查德·切尼?他有可能去。但我不期望布什。他不要来, 而且我认为他现在还没有开始注意我们。"接着,他说他打算迫使布什对此 加以注意, 他说:“但在快到 3 月时就很难忽视我们了。"他开始公开批评布什的 美国对俄罗斯政策。布什将会发现,他对尼克松的忽视,对他本人也很危险。 尼克松对布什感到很苦恼,这使他求助于其他人,帮助他分析他对布 什的关切是否合理。休·赛迪是《时代周刊》的总统问题评论员,应邀于 1 月 23 日来这里与尼克松共进午餐,他提前到了办公室。尼克松不想在约定 时间之前被赛迪看见,就抓起上衣藏在邮屋里,直到赛迪完全进了他的办公 室。当我陪着赛迪时,尼克松趁着未被发现,赶紧出来回家,准备他的讨论。 在等候会面时,赛迪和我谈论了他所了解的每一位总统,从艾森豪威 尔到布什,他对他们都很熟悉。"像肯尼迪一样,布什也主张精英治国,他 发现自己很难和普通人沟通。 肯尼迪确实并不在意这种事,但布什却觉得很困难。你知道,"他说。 "肯尼迪从不让人趁他不备时给他拍照片;尼克松仅仅是不愿意而已--最后 一张是那张名声很差的沙滩照片!"那是尼克松当总统时在沙滩上散步的照 片,当时他穿的是正式场合的鞋。 赛迪离开办公室前往尼克松的住处时,仍面带微笑,回想着尼克松在 沙滩上的情景。 会谈结束后,前总统又与我交谈,他感到解脱了苦恼,他所怀疑的情 况,即布什缺乏政治眼光,不具备竞选者风度的问题,得到了一位研究总统 的真正学者的证实。"如果赛迪认为那个家伙需要帮助,那么他的确需要帮 助,"他感叹道。 如果尼克松希望有一个精力充沛的竞选人,那么他的愿望在第二天便 得到了满足。 那天的新闻报道中,充斥着有关克林顿风流韵事的消息。一位卡巴莱 歌手杰尼弗·弗劳尔斯站出来宣布,她与那位州长已经保持了 12 年的情人 关系,她还有克林顿的录音,克林顿恳求她不要将此事公开。 尼克松对此事非常感兴趣。"他们得到了录音?那么说他掩盖了这件 事。就像水门事件一样?"他面带微笑地问。"至少我们所干的是出于正当理 由。没有任何人由此得到好处。"笑容消失了。"无论如何,"他继续说,"克 林顿狼狈透了。他犯了什么病?这是另一个加里·哈特。布什一定会为此而 微笑。这太糟了,因为布什需要遇到挑战;没有挑战者,事情就很难成功。 他需要被推向战场。但是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获胜,而不是参加某种竞选 活动。” 那天晚上很晚的时候,尼克松给我打电话,继续宣布他的消息。"莫妮 卡!看看媒体是如何报道克林顿事件!震动最大的根本不是什么爱情丑闻! "他大笑着。"而是更为严重的事情,鉴于克林顿看来很容易遭到攻击,库莫 很可能重新加入竞选。这件事是否使克林顿退出竞选,我对此仍然感到怀疑, 但如果他太虚弱了,库莫或者甚至像德克萨斯州参议员劳埃德·本特森之类 就可能参加竞选。事情并没有结束。” 尼克松品味着这件丑闻,几小时后他通知我,克林顿将和他的妻子一 起出现在"六十分钟"节目中,谈论有关问题。他说:“要有大动作。这就是 所谓控制主要灾害!我已经听说有人把它与基金演讲相比。我认为那不是一 回事。那次真理在我这一边。对我的指责是政治性的,我可以让人民来评判。 而克林顿的情况不同,人们的指责是针对个人的,并且确有其事。处理这件 事对他来说将是极为困难的。任何把它同 1952 年的基金演讲相比较,都是 对舆论的误导。没有人能够复制那次演讲及其结果。” 在尼克松看来,克林顿不可能像他那样,激发起国民的广泛支持,拯 救其政治生命。 公众对克林顿还没有足够的了解,不会充满激情地保护他。多数观察 家相信弗劳尔斯所说的是真实的。对克林顿的真正考验是看他怎样处理这件 事。他的存亡不取决于他说什么,而是取决与他怎样说。 1 月 26 日是星期日,比尔·克林顿和希拉里·克林顿在"六十分钟"节 目中发表了实况谈话。希拉里本分地坐在她丈夫旁边,克林顿从未否认对他 不忠诚的指责。相反,正如尼克松曾经指出的,他承认他的婚姻遇到了难题, 并试图承担此事的责任,而又不连累自己;尼克松对这个微妙而难以处理的 平衡行动感到很有趣。在克林顿的广播谈话结束后对我谈到了此事。 “我刚刚挂上了给朱莉的电话。她不相信整个这件事情。你能相信我们 刚刚所看到的吗?他是如此会保护自己,看上去就像肯尼迪!"他笑起来。" 你知道,克林顿的妻子是有关水门事件委员会的律师,这就告诉我们她是怎 样一个人。已经知道了他到处鬼混搞些什么,她怎么还能安然地坐在他旁边? 太丢脸!但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办。她非常聪明,她只是想赢得那该死的选举。 现在蒙受小小的羞辱,换取以后的权力。” 他的第二个评论直接来自他本人的教训:“就克林顿所涉及的事情而 言,我认为承认他所做的并继续前进,对他更为有利。” 尼克松问我对这种曝光的好处有什么看法,"你知道他们曾经说过,' 任何名声都是好名声。'” 我回答道:“总统先生,数百万选民对他的第一印象,是他就指责他不 忠诚而对他的品质进行了辩解。甚至克林顿也并不想获得这种名声。” 尼克松笑着说:“我认为这对他没有帮助,但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第二天早晨,尼克松考虑了克林顿夫妇公开露面的效果。"我清楚,这 个叫弗劳尔斯的女人准备举行新闻发布会,并利用那些录音磁带。要知道这 确实有用。这个家伙并不是一时放纵自己;他保持了 12 年之久的情人关系。 他是个惯犯,而且是作为州长这样的要人。 这就是权力的威风!但是我仍然认为这不会毁掉他。他看来十分狡猾, 不会再让这类事情纠缠住。就希拉里所涉及的事情而言,我知道此前我已表 示过意见,但是我仍不相信这件事,她曾在那该死的委员会中刁难我。她很 激进。如果她陷进去,好!人人都最好系紧安全带。” 他把我留在办公室里,过了一会儿,他拿着两杯咖啡回来,递给我一 杯。"这里不含咖啡因,不必担心。我不知道你怎么调,但我给你放了些奶 油,"他说,当我表示感谢时,我看到他在喝第一口时烫得几乎扔掉杯子。" 我应坚持喝冷饮料,"他说,放下咖啡,不再碰它,继续我们的谈话。 “布什明天要发表有关美国状况的演讲。当新闻界正在关注黄色性丑闻 时,谁还会对这种事情感兴趣?"他哈哈大笑,然后又严肃起来。"整个事情 揭示了有关美国领导阶层的实际情况。《纽约时报》、《华尔街日报》、莱斯 利·盖尔布,甚至威廉·萨菲尔都站出来为他说话。这些人是知识界的精英, 除了萨菲尔,他们都主张性自由。他们都使用可怕的双重标准。我希望事实 证明媒体支持他是错误的。"他拿起一张纸,列出一些民意调查的数字。"克 林顿的支持率在最近 48 小时内下降了 9 个百分点。这必然表示某种迹象。" 他拿起电话,请秘书给他女儿特里西娅·尼克松·考克斯挂个电话。"昨天 我对朱莉讲了有关克林顿的事情,但没有和特里西娅谈,而她对这些事有很 强的洞察力。"谈话结束时,他对我说:“特里西娅的看法像通常一样正中要 害。她说昨晚的节目是她所见过的最令人恶心的事情。'设想一下,'她说, '一个总统候选人竟把自己降低到了那种程度。'你是否也注意到,比尔和希 拉里之间绝对没有爱情?他们可能不再彼此忍受。哦,那的确不关我们的事, 但继续像那样在电视上表演吧,可以让我们进行推测!” 对布什,他评论道,"如果他们认为布什的形象问题已经解决,那么白 宫一定是在另一个行星上。你知道,我们曾试图做他们正在做的事情,即在 水门事件期间改变形象。 但没有起作用。太假了。"在看了电视新闻联播后,他给我打电话作了 这番评论:“那些媒体都是狗屎。你看到昨天晚上他们是怎样美化克林顿了 吧?他们不惜任何代价拯救那个家伙,以证明他们对他的看法是正确的。他 们是一帮令人作呕的、卑劣的、该诅咒的小人。很奇怪,我们所赢得的任何 竞争,都是与他们中同类的人所进行。有趣的是,精英媒体和大众媒体对克 林顿的看法不一致。精英媒体都偏向他;而大众媒体却把他称作傻瓜。它显 示那些精英们如何与大众隔绝。” 1 月 28 日晚,当布什有关'美利坚合众国'的演讲临近时, 尼克松对之表现出越来越大的担心。布什的这次演讲将留在人们的记 忆里,但并不是因为其内容。尼克松担心,如果布什显得踌躇不决或者采取 守势,人们就将注意到他的政治缺陷。尼克松在那天下午说:“'美利坚合众 国'基本上是一个不辨主次的项目清单,它涉及美国所存在的问题、解决的 办法以及所取得的成就。从它本身来看,它根本不重要。但重要的是,布什 应该表现出总统的存在。那是他在竞选中可资利用的最大财富,他不能围绕 着每个小问题絮絮叨叨。他应该大谈外交政策和其他重要问题,这是成功的 捷径。今晚他将有很多听众,他必须利用在职总统的权力和存在。上帝,我 希望他不要把事情弄糟。” 尼克松本来希望,他对布什作为候选人所感到的恼怒,能够在布什作 为总统进行演讲时有所缓和。但他很失望。"他把事情搞糟了。实际上,与 其说他搞糟了,不如说他没有充分利用这件事情。他本来可以做得更好。而 且我对他的健康状况感到担心。他看上去气色不好。他需要增加体重。我不 知道是否一切还好。你是怎么认为?” 我对布什演讲的评价要乐观得多,我说,布什成功地使人们相信,他 能够对经济问题采取行动,并使它的消极影响降低到最小。演讲的结构也有 助于他获得有利地位,他从其强项外交政策开始演讲,而以经济和国内政策 来结束。他对布什夫人和美国家庭的赞扬,给人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与克 林顿是个鲜明的对比,使听众感到,他的诚实正直超过了那个重要的民主党 挑战者。尼克松答复道:“啊哈!你是对的!使我弄明白了。 你这个家伙真聪明!我对他的演讲没有你那么高的评价,但他确实比 我最初认为的做得更好。” 尼克松一定对此确信无疑,因为他第二天就把它直接告诉了布什。布 什总统和他的夫人及比利·格雷厄姆牧师在 1 月 29 日的正餐后打电话给尼 克松。 尼克松告诉我,"尼克松夫人和我看完新闻,我们正要下楼时,听到电 话铃响。布什几乎立即接过了电话。"他的声音里表现出有节制的满足。"他 直率地承认,格雷厄姆让他给我打电话征求意见。他非常关心叶利钦的政治 和身体状况。我不忍心告诉他我担心的人是他!他对我说,'迪克,他没有 得到很好的支持,'意味着他的人民不好。他问了有关以色列的问题,我告 诉他要坚持他的政策,不要让步。在以色列问题上用贝克尔是正确的。关于 防务问题,我告诉他,在更糟的人涉足此事之前,现在应该支持削减军备。 我赞扬了他有关'美利坚合众国'的演讲,我想他对此很高兴。他说,' 我们得到了非常积极的反应。'但愿如此!无论如何,布什让我与格雷厄姆 及巴巴拉通话,他们感谢我'为乔治所做的一切。'很好笑吧。这是很久以来 他第一次给我打电话,是格雷厄姆要他这样做的。但他使我能够更随便地向 布什本人提出我的意见。那是一次相当好的谈话。"尼克松没有掩饰住他那 自满的情绪。 他问:“你现在对布什感觉如何?"我对布什提出了适度的称赞。 “你为什么这么勉强?是因为你感到布什得不到信任,缺乏原则吗?那 正是我所考虑的。在这些天我的所有谈话中,我都给布什很大的支持。比我 认为他应该得到的要大得多。 我对他够好的了,不是吗?"他没等我回答又接着说:“你收看了库莫 在'拉里·金'节目中的谈话后,给我打电话。"他继续说:“它应该是很有趣 的,但我不想看。” 当我在库莫的谈话结束后给他打电话时,他显然已经看过了。"库莫给 人们留下很深的印象。在辩论中他对布什的威胁很大。但愿他能够参加竞选。 "他说,接着又进一步表达了对布什的看法,而较少涉及库莫。"在'美利坚 合众国'演讲后的民意调查中,布什的支持率将上升 4 到 5 个百分点;那就 很好了。库莫分化了选票,他将使布什在民意调查中得到更高的支持率。克 林顿没有那种能力。他的伤口比我们现在所看到的更深,因为媒体都很有成 效地盯着那些出露头角的人。我希望他成为候选人;然后我们把他击败。” 2 月 2 日,星期天,在早间新闻后,我与尼克松进行了谈话,他曾说他 从来不看早间新闻。尼克松尖锐抨击了那些已经出场的人物。他说,"在所 有曾经竞选总统的民主党人中,前马萨诸塞州参议员保罗·楚翁加斯是最负 责任的。在参议院和他在一起时我实际上感到很舒服。那个可怜人没有得到 机会。这帮民主党人,他们都是--该用什么词呢?他停顿了一下。 谱。新闻界无耻地拯救克林顿。我真想看到它们在这个人身上不得不 承认错误。” 然而,尼克松知道,同布什比起来,克林顿的政治和个人形象要更好 些。尽管布什作为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老兵和祖父,是在政策上具有保守主义 倾向的温和派,很受人们的欢迎,但克林顿的新民主党的政治自由主义得到 了新闻界的帮助,获得了迅速增长的支持。 候选人的不同个性成为新闻界的好题材,尼克松意识到,新闻界之所 以为克林顿造舆论,不仅仅是一种策略,而且是出于政治考虑。和八十年代 的总统竞选不同,布什与克林顿的竞争有望导致真正的辩论,来自党派支持 者的真正动力,以及真正激动人心的场面。 在 2 月份,克林顿受到潮水般涌来的指责, 说他在越战期间曾利用不道德手段避免被征兵。在尼克松看来,这是 对美国人民最大的侮辱。一个竞选总统的候选人,一个想当武装部队总司令 的人,应该比比尔·克林顿在其刚成年时所显示出来的有更高的荣誉感。他 反对战争一事并不是问题之所在。那些入伍的人作出了选择,也作出了牺牲。 那些反抗征兵的人作出了进监狱或者被流放的选择,也为他们的原则作出了 牺牲。但是那些有特权的人欺骗了征兵局,并像克林顿那样举行示威,反对 在外国土地上的战争,他们逃避了选择,逃避了牺牲,逃避了荣誉。 1969 年 12 月 3 日克林顿曾写信给尤金·霍姆斯上校, 试图证明他的欺骗是正当的。他表示否认一切权威,直到他确认美国 政府不再是"危险的和不适当的。"与此同时,他谋划了自己的政治前程,以 便有朝一日人们能够接受他的权威。尼克松相信,克林顿把他的个人利益置 于任何意义的国家利益之上,甚至置于任何意义的诚实正直之上。伦理道德 观未能指导他的私人生活,也不会突然变成他社会生活的向导。 尼克松厌恶克林顿,因为他是他那一代人中最差者的代表;尼克松也 厌恶新闻界,因为它们试图为克林顿开脱罪责,说他逃避服兵役在当时是一 种普遍认可的行为。尼克松认为,他自己因越南战争所引起的伤口本来已经 痊愈,现在却因一位总统候选人逃避兵役的问题而被重新揭开。他感到受到 了背叛。 “我不认为这个人是总统职位的重要竞争者。"2 月 27 日他在办公室说。 他气得满脸通红。"我知道他为什么逃避服兵役:他不想被人打烂屁股。 "他握紧拳头猛击在椅子扶手上。"没有人愿意被打烂屁股,但仍有成千上万 的美国青年去冒险,并丢掉了性命,他们远比克林顿更有自尊心,更诚实。 他是个胆小鬼,是个骗子。国家需要他时,他不想为国家服务;他需要国家 时,国家就该为他服务吗?不。弗劳尔斯一事说明他欺骗了他的妻子。但当 他逃避服兵役时,他就欺骗了国家和他现在正期待其选票的人民。当我在那 里试图结束那该死的战争时,他却四处游逛,宣布特权,逃避服役,举行反 战示威。他绝不是个有良心的、诚心诚意的反对者;他是个自私的、宠坏了 的顽童。他使我的工作更加困难,他使天知道多少人替他去送死。我告诉你: 如果他当选为总统,我敢说这个国家最终一定会一塌糊涂。” 尼克松的暴怒带有个人妒忌的成分,也是前总司令因遭到背叛所感到 的厌恶。在尼克松看来,克林顿的品质缺陷并不像其拥护者所声称的那样, 仅仅是个小过失,而是严重的问题,不适于当总统。但争辩克林顿是否适于 当总统已经没有意义了。他在 1969 年作出的决定,现在要得到其最后的结 果。他在当时缺少光荣的牺牲精神,使他现在成为一个卑劣的候选人。 2 月 18 日,竞选运动活跃起来。在新罕布什尔州进行了首轮初选, 其结果使人震惊,是人们未曾料到的。布什在共和党中获胜,但只得 到了 58%选票,是微弱多数;而布坎南使全国大为吃惊,他如同尼克松所 预言的,得到了 40%的选票。 在民主党中,楚翁加斯处于领先地位,获得 35%的选票;克林顿第二, 获得 26%的选票。 尼克松对此不动声色。人们对布坎南的支持,与其说是想投他一票, 不如说是对布什的抗议。克林顿的惨败,既是由于人们对他过去的攻击,也 是因为他已被抓住的"品质上的弱点"。尼克松认为,假如政治气候对每个主 要候选人都起作用,这种结果就是合乎逻辑的。 “他们都有缺陷。布什四处乱跑,看上去显得歇斯底里。我听说查理·布 莱克曾说,布什的获胜是处于'舒服的边缘。'他究竟想说什么?我的天,他 具备其他人所没有的优势:他是在职总统。舒服的边缘简直该诅咒!布坎南 现在成了家喻户晓的人物了,因为他紧随布什之后。克林顿不值得一提,但 是新闻界现在要全力以赴地拯救他,既然他在新罕布什尔幸免于难。楚翁加 斯这个可怜虫,离开了新英格兰,他简直不可能当选。所有这些人,特别是 布什等人,都太令人失望了,他们显得几乎是荒谬可笑的。” 两天后,在抽出一些时间思考了首轮初选的重要意义后,尼克松甚至 更为沮丧。"我认为布什的助手都吸毒。"当我坐在他的办公室里,进行我们 每天早晨的会晤时,他进行了这番反常的评论。他说我昏头昏脑,并进一步 指出,"我的意思是说,他们都太差劲了。 我对他们为布什所干的感到莫名其妙。就像难友们在竞争当避难所的 头儿。这是我所看到的最笨拙、最愚蠢、最无能的竞选。它只有一些竞选技 巧,没有任何政治眼光。 一点都没有。” “我再次向你重申:我不给他们提出任何忠告,除非他们向我请教或者 愿意公开对我表示感谢。他们把我看作现成的,理所当然应该为他们提供咨 询,我对此感到很厌烦。 他们遇到大麻烦时,都偷偷来找我,好了,到此为止。不再半夜进白 宫的后门,去进行黑夜掩饰下的赌博。无论他们是否希望我去,都是如此。 如果他们认为我碍事,他们就这么认为好了。但是他们休想从我这里得到任 何东西。"他感到没有获得正确评价,没有得到充分赏识,他发泄这种情绪 的原因在于,他认为布什等人在需要他的时候将会找来他,那时他便能够就 是否向他们提供咨询进行选择。认识到布什的竞选最终要由他来支配,使他 获得了某种满足,并缓和了因被忽视而受到的打击。 “克林顿是个该死的自命不凡的人,"他继续说。"那个人怎么能赢?我 认为不会,但是看看投票的结果:楚翁加斯与克林顿相差 9 个百分点,这是 有极大意义的。 我认为他们俩都不会获得民主党的提名。"前国务卿亚历山大·黑格的 电话打断了他的话,黑格是他的亲密知己和可信赖的朋友。尼克松让我在他 旁边听他们的谈话。 “嘿!"他大声喊。"你要竞选总统吗?” 黑格的笑声通过话筒传过来,他答复道:“天哪!太糟糕了。"他告诉 尼克松,根据他的消息来源,国务卿詹姆斯·贝克尔设法使布什同意,用贝 克尔代替奎尔。 尼克松很吃惊。"哦,他绝不应该抛弃奎尔。即使奎尔是个累赘,但抛 弃他会引起对布什的很坏反响,因为布什最初曾决定把奎尔列入候选人名 单。为了贝克尔?行不通。 艾尔,你比我更清楚,他是个多么会削减协议内容的机会主义者。” 尼克松与黑格的短暂闲聊,激起了他对布什一班人更强烈的谴责。他 对我说:“布什应该把管理与预算办公室主任理查德·达曼撤职。某些人必 须自己滚蛋。他从右面撤掉了苏努努,现在他应该从左面清除达曼。经济将 要变成大问题,布什承担不了留下达曼的代价:他就像是个大包袱。关于我 们的处境,我们不得不让霍尔德曼和和埃利希曼走,而回顾以往几年的工作, 我们本来不应这样做。"他停顿了一下。"好吧,我想牺牲是免不了的。布什 只是不知道应该何时做这件事。” 他拿起一份《今日美国》,并把前面的那部分扔给我。"看看这个。布 什的支持率下降到 39%,如果他继续浪费时间,不干大事,看着吧,他要 被活埋了。你知道,在水门事件最黑暗的日子里,我只得到 29%的支持率, 但在那之前,我的支持率从来没有低于 48%。 里根在 1982 年时也是如此。但是布什没有坚定的信念支撑,没有一帮 坚定的支持者。 尼克松喜欢把自己和其继任者进行类比,特别是当他们对他好的时候。 一件新的事情很快使他活跃起来。1991 年,随着苏联的终结,鲍里斯·叶 利钦开始领导俄罗斯进行民主制度和自由市场经济的改革,尼克松开始鼓吹 向俄罗斯提供大规模的西方援助,以巩固它已取得的民主成果,并推进其进 程,直到它不可逆转。他的逻辑很简单:在俄罗斯仍有民主制度成功的机会 时,向它投资最为有利,比起一旦其民主改革试验失败,进行新的冷战时, 我们所花的代价要小得多。他就此给重要的报纸和新闻杂志撰写文章,但是 这对政府中的政策制定者并没有产生什么影响。他对布什和贝克尔大为恼 怒,他们没有把握住这个历史性机会,而是冒新的对抗的风险,这使他感到 有必要发现新的方向,否则这件事就会把他彻底毁了。这粒种子在 2 月 21 日播种下去。 他说:“如果俄罗斯的形势变得更加令人绝望,强硬派肯定就会重新掌 权,那时我们只好自怨自艾。我一直公开强调这件事情的重要性,但那该死 的政府中没人听得进去。 布什和贝克尔仍在戈尔巴乔夫的事情上纠缠不清,即使贝克尔愿意按 我说的去做,他仍然按兵不动,因为主意是我出的。我们还能干什么?” 我向他提出了我认为合乎逻辑的回答。"先生,或许你应该考虑给他本 人写一份政策备忘录。” 尼克松直盯着我问:“给叶利钦?” “不,"我说,"给布什。” 尼克松安静了一会儿,他绷起嘴,权衡他的选择。俄罗斯的情况如此 紧迫,不能考虑政治上的琐事,但尼克松也不想在直接向布什呼吁时冒完全 被拒绝的风险。他知道他必须找到一种方式,既能使布什采取正确的政策步 骤,又不显得是在强迫他。他对此有了某种想法,即那个著名的尼克松关于 俄罗斯问题的备忘录,尽管他并没有透露他的打算。 “我将考虑一下这个想法,"他说,"那种探讨是值得花时间的。” “如果你决定就此继续干下去,先生,你可以发出一批邮件,以便让更 多的人了解你的想法,"我建议,不知道他已经有了类似的想法。 2 月 24 日,尼克松开始整理他的思想, 考虑民主党人即使没有南方的选票也可能在大选中获胜的问题。"如果 他在东北部各州、俄亥俄州、伊利诺斯州、印第安纳州和加利福尼亚州获胜, 那么他就赢了,即使他像克林顿一样,不是来自南方的候选人。如果库莫参 加竞选,我敢打赌他会赢。明天在南打科他州的初选不会出现意外情况;鲍 勃·克雷作为本州拥戴的人将获胜,而此事使我们对民主党竞争情况的了解, 并不比以前知道的更多。” 尼克松对选举结果的预言是准确的,但他却对布什加以评论。"1988 年, 当布什力量更强大的时候,他也没有获得这样的胜利。人们忘记了,1988 年并不像 1972 年那样是压倒性的胜利。"他回忆起自己的选举胜利,从而冲 淡了由布什所带来的某种政治挫折感,因为布什使共和党的总统势头溜走 了。 “布什在佛罗里达州、俄亥俄州和伊利诺斯州的地位十分脆弱,"在 3 月 3 日初选前 4 天,他向我提出这样的警告。"那就足以把他击败。布什 那伙人每次都过分重视布坎南。关键是忽视他的存在。应该密切注意他的思 想,而不是他本人。"尼克松越来越怀疑布什可能在普选中失利,这种怀疑 每天都在增加新的证据。他曾希望民主党提名克林顿以外的人,但是这种希 望也落空了。他不再对那些候选人抱有幻想,他错过了竞争的机会--这一点 或许比他承认的更为严重。 2 月 28 日,他开始报复漫不经心的布什政府。 为准备出席尼克松图书馆发起的名为"美国在新兴世界的作用"的会 议,尼克松撰写了一篇措辞严厉的论文,题目是"西方怎样输掉了冷战",攻 击政府对苦苦挣扎的俄罗斯民主运动采取了迟疑不决和不想花钱的政策,称 这是"不敢下大赌注的赌博"和"可怜巴巴的吝啬"。如果叶利钦失败,而美国 并没有像它应该做的那样援助俄罗斯,那么在布什那伙人中就会就'谁失去 了俄罗斯'爆发一场毁灭性的政治辩论。 尼克松十分了解这篇论文的新闻价值,他让工作人员把这篇文章列为" 秘密"级,并将它分送给他的通讯录上列出的几十个人。那些最接近总统的 人首先收到了文章的副本;其次是政策制定者、报界人士、作家和评论家。 尼克松的战略很简单,即以迂回曲折的方式,用尼克松的批评和建议包围布 什,从而迫使他据此采取行动,而不致引起直接的对抗。尼克松知道这是一 场赌博,但他考虑到潜在的收益,他认为冒这个风险是值得的。 那天早晨,他看着工作人员折叠文章副本,把它们放进信封里时说:“布 什现在不能忽视我们了。不,这一定会成功。” 下午晚些时候,他叫我去他的住处。我到得很早,安静地登上楼梯, 到了他在三楼的书房。这个从不承认看电视的人正在观看'迪克·范·戴克 节目',没有穿鞋的脚翘得很高,手里拿着遥控器。他没有发现我进来,我 看到他面带微笑地看着这出古典喜剧。 实际上,他很少这样放松,我决定不打扰他,让他再多享受一会儿, 最后终于跺了跺地板提醒他。尼克松有些窘迫。与此同时,他手忙脚乱地关 上电视,穿上鞋,把遥控器掉到地上,使劲把脚塞进鞋里。我为来得早了而 道歉,尼克松对此答复说,"嘿,这回可让你抓住我了。你知道我是不看电 视的,但偶尔我也喜欢看看电视里正在演些什么。"尽管他从不承认这一点, 担心他被看作不严肃的人,但即使是尼克松,也需要一些不费脑筋的娱乐。 “我想让你看看这个,"他说着,递给我一封信,这是里根总统的前演讲 撰稿人佩吉·努南寄给他的。在信中她告诉尼克松,她将为布什总统工作, 她问尼克松,她是否可以见他并向他求教。 尼克松从我这里拿回信。"谢天谢地布什有了她。他需要真正长于措辞 的人,帮助他把讲话弄清楚,因为他的沟通技巧并不是很出色。佩吉对此很 擅长。我喜欢她,但我根本不想提出秘密的意见。如果我提供咨询,绝不是 在私下里提。” 尼克松的忠告是非常公开的。布什肯定已看到了其备忘录的副本,至 少听说过它,因为在初选前一天,他表示接受朱莉·尼克松·艾森豪威尔的 邀请,在尼克松图书馆的讨论会上发表讲话。尼克松贬低此事的意义。"他 知道他应该来参加这次讨论会,但是我敢打赌,他周围的每个人都告诉他不 要来,贝克尔就是其中最坚定的一个。我想他很可能经过了一场恶战。布什 这才去了。很好。"他停顿了一下,"那对图书馆是件好事。” 那件事对尼克松不无益处。他到底吸引了布什的注意,而且注意的时 间之长,足以产生某种影响。尼克松挥动着在天鹅绒手套里面的铁拳,他将 利用那次讨论会,迫使布什去迎接本世纪末最伟大的外交政策挑战,援助新 的民主的俄罗斯,并成为值得重新当选的候选人。 与此同时,布坎南继续削弱布什在投票人中的声望。在 3 月 3 日举行 初选的若干州中,他捞到了 33%至 37%的共和党选票,这使尼克松推测, 布什将试图把布坎南的主张作为自己的。已经有迹象显示,布什的议事日程 将更为保守:他对流产的反对将更加激烈,他称自己的增税措施是"一个失 误"。布坎南迫使布什作出反应,而不是采取主动行动,并强化布什业已形 成的虚弱的领导形象。尼克松感到这种情况必将毁掉布什的候选人资格,为 了证实这一点,他给他的老朋友,前德克萨斯州长约翰·康纳利打电话。 “约翰!你正参加竞选吗?好家伙,糟透了。用业余时间干吧。说说你 的想法,我们有一伙很不错的人!” 康纳利告诉他,贝克尔无所不在,他在幕后活动,但是"没有留下任何 足迹",并且远离争吵没前,贝克尔将会抛弃布什。"那正是布什的问题之所 在,"尼克松说。"他没有一个在任何情况下都忠诚于他的人,除了奎尔。” 按照尼克松的看法,民主党的进展甚至更为糟糕,楚翁加斯在犹他州 和马里兰州获胜,而克林顿,"他们下赌注的那匹马",仅仅在佐治亚州的首 轮初选中获胜。"现在,势头在他那一边。他得到了媒体的大力支持,从现 在起他很可能是不可阻挡的。克林顿将横扫南方,如果经济没有重大改善, 他就可能在秋天击败布什。” 3 月 3 日初选的结果公布后,第二天,布什的竞选战略家弗雷德·马利 克给尼克松打电话。尼克松再次很不情愿地接了这个电话。马利克告诉他, 他们想为尼克松和布什安排一次会晤,但尼克松的态度仍很不明朗。他在简 短的谈话后说:“他试图榨出我的意见,但我谨慎地不表露我的看法。他们 都是好幻想而不务实的人。” 尽管如此,他对布什有着很好的个人感情,这种感情同他对布什的政 治评价经常发生冲突。布什夫人从戴维营给朱莉·尼克松·艾森豪威尔打电 话,邀请她和她的丈夫大卫在尼克松图书馆讨论会期间住在白宫;布什总统 拿过话筒,问她父亲是否也愿意住在白宫。 “朱莉十分机智,"尼克松告诉我。"她很机敏地拒绝了他的提议,她说 我在讨论会期间有很多活动,而我并不想欺骗他。尽管如此,这种做法确实 表现出布什夫妇很有风度。他们是很正派很友好的人。它在政治上也是一种 精明的做法,因为我住在那里将是对布坎南的直接伤害。"然而,布什的考 虑不足以使他重新当选。 3 月 10 日,讨论会开始的前一天,尼克松看到《纽约时报》头版登载 的一条消息,它将根本改变美国外交政策的进程及他与政府的关系。托马 斯·弗里德曼得到了尼克松备忘录的副本,他刊登出其中的一部分,并附有 肯定的评论。尼克松试图就布什对俄罗斯的政策施加压力,现在这种压力更 大了。布什不得不答复尼克松的挑战--在尼克松图书馆的讨论会上。尼克松 达到了他的目的,比他所预期的更为宏大。他在演讲中表达了对俄罗斯问题 的直接关注,并在布什演讲之前 8 小时予以发表。 3 月 11 日中午,尼克松发表了演说,它主要选自其备忘录,但没有进 行相互责备。 演说的题目是"和平的保证",它阐述了两个互相联系的问题,即对俄 罗斯问题的政策和对美国外交政策所面临的更广泛问题的政策。演说结束时 他开玩笑说,他希望这次演说被布什看作和解的表示。 “回想哈里·杜鲁门在 1947 年时的所作所为,仍然很生动,仿佛它们就 发生在昨天,” 他说,一只眼睛盯着历史,一只眼睛看着布什。尽管他的工作只得到 非常低的支持率,并不得不面对占压倒性多数的共和党国会,但杜鲁门仍对 国会两院联席会议发表演说,请求拨付数百万美元,以援助希腊和土耳其, 阻止共产党在那里的颠覆活动。力量对比不利于他,但杜鲁门仍进行请求, 使之得以通过,并于第二年赢得了总统职位。尼克松提醒听众,民主党总统 和共和党国会和衷共济,向希腊和土耳其提供援助,阻止了共产主义在那里 的蔓延,并为民主自由在苏联的最终胜利奠定了基础。尼克松说,45 年后 布什遇到了类似的历史性机会。 对尼克松备忘录的攻击,引伸出有说服力的历史类比。尼克松想安抚 布什,通过这些例证鼓励他去干正确的事情,并向他表明,政治上不受欢迎 的总统能够作出同样不受欢迎的外交政策决定,并仍然能够当选。如果布什 能够鼓起杜鲁门那样的勇气,以提供援助的方式前进,帮助拯救脆弱的俄罗 斯民主,他在历史上的地位就得到了保证,即使他在选举中失败。布什不为 所动。他在当天晚上晚些时候的演讲中,没有直接回应尼克松所提出的提供 大规模援助,以支持俄罗斯总统鲍里斯·叶利钦的呼吁。他说:“为了赢得 冷战,我们的投资已经很多。为了赢得和平,我们还必须进行必要的投资。 "他重复着尼克松备忘录中的意思,说道:“如果我们失败,就会使美国遇到 新的深刻的安全问题,也会使欧洲和亚洲遇到同样的问题……我们必须支持 改革,不仅支持俄罗斯的改革,而且支持前苏联各地的改革和东欧的改革。 "他的话听起来类似尼克松,但缺乏尼克松那种紧迫感,也没有承诺提供大 规模援助。 无论现任总统还是前总统,都否认他们在政策方面存在分歧,并相互 赞扬对方在外交政策领域的专门知识,但他们政治上的紧张关系是很容易觉 察到的。只有一次,尼克松对正处于竞选连任的困难形势下的在职总统进行 了谴责。布什要原谅和忘记的并不是这种做法。尼克松或许从来不把与布什 的个人关系和政治关系混为一谈,但是尼克松关注着俄罗斯的悲惨状况,他 认为那是值得付出代价的。他对我说:“国家利益第一,政治关系第二。” 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内,尼克松的讲话在新闻界引起了很大的震动。 美国的每一家主要报纸,包括他的老对手《华盛顿邮报》,都对尼克松援助 俄罗斯的论点提出了赞扬。 《邮报》的社论称:“他是正确的。"尼克松对此欣喜若狂,他请我把 有关该备忘录、他的讲话、布什的讲话以及媒体有关该问题和该事件的新闻 报道的所有文章都保留起来。 他从《经济学家》杂志上撕下一篇文章,题目是"来自尼克松先生的简 要情况",把它递给我,并在下面的段落上划了线:“尼克松先生说,布什先 生是'唯一适合于'迎接该挑战(指援助俄罗斯)的人。但是他也说(既在他 的私人备忘录中,也在《时代》周刊中),'伟大的政治领导的标志,不仅仅 是支持人们所拥护的事情,而且能够把不受人们欢迎的事情变成人们所拥护 的事情,如果这样做符合美国的利益。'那些话听起来几乎不像是布什先生 近几个月来的所作所为。"尼克松在下面潦草地写道,"莫妮卡,我们对所有 编辑部都产生了影响,但不知对布什是否也有影响?” 这个问题有双重含义:尼克松影响了布什,迫使他就高度敏感的和不 受欢迎的援助俄罗斯问题发表了演说,但他未能使布什据此采取行动。不论 该政策的结果如何,尼克松已经达到了他的三个目标:他已经引起了对俄罗 斯状况的足够注意,以迫使美国作出反应;他就这个问题对布什进行了有效 的政治支持;他迫使总统即使不是迎接挑战,也是对挑战作出了回应,或许 为他的竞选注入了新的能量。 然而,竞选运动并未收到尼克松意想中的礼物。3 月 16 日, 尼克松给布什写了一份政治意见备忘录。在备忘录中他告诉布什,不 要理会布坎南,要阻止克林顿的议事日程,利用新闻媒介,而不要被它们所 利用,强调他的外交政策成就,同时实行一个新的援助俄罗斯政策,为他的 竞选运动确立一种政治观念。这个备忘录不但是关于战略问题的说明,而且 是对布什的鼓励。 尼克松对我说:“那个可怜的家伙好像真的在奋力挣扎。我希望他在密 歇根州和伊利诺斯州明天的初选之前收到这份备忘录。它的确是一个鼓舞人 心的东西。布什是个实用的理想主义者,但是他的谨慎和节俭冲淡了他的理 想。人民希望他们的总统是强有力的。他的支持率在海湾战争后急剧上升, 其原因在于,他作出了艰难的决断。现在,他又变成了多愁善感的温和派, 没有人尊重这种人。” 对布什来说幸运的是,他在初选中的挑战者开始变得衰弱了。布坎南 在初选中的支持率正在动摇。"布坎南现在的得票率不到三分之一,但是投 票者中有三分之一的人的确是怪人,"3 月 18 日,尼克松收到了布坎南的电 话,并同意下星期六在办公室同他会晤, 然后他对我说了这番话。"我希望你也和他见见面,和他谈上几分钟。 设法弄清楚他的底细。我太了解他了。此外,我要告诉他你是个家庭自由主 义者。那一定使他大为震惊!"他开心地大笑起来。"他很可能想赢得你这一 票!” 布坎南来这里朝圣无疑会引起新闻界的注意,尼克松就此答复道:“我 无所谓。白宫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我不能对布坎南说不。他们太清楚我要对 布坎南说什么:他不要干涉布什,而应盯着克林顿。此外,他们知道布坎南 不可能获胜。他所造成的损害已经结束了。你知道他对我说什么?他说,' 总统先生,我已经参加了 15 次初选,并且失败了 15 次。'他笑起来,但他 知道他根本没有机会。如果白宫想着急,他们就着急去吧,但是我想我至少 应该给白宫办公厅主任萨姆·斯金纳打个电话,让他了解有关情况。” 尼克松给斯金纳的电话一定是传达了某种对布什的担心,因为,第二 天一早,总统就给尼克松挂了个电话,公开感谢他送来那份政治意见备忘录。 “我告诉他,我将在星期六与布坎南会晤,但不必为此着急。我不会泄 露任何有价值的竞选秘密!"尼克松在谈话后对我说。"我还对他说,我准备 告诉帕特的事情是:我说我将以最有利于他的措辞来表达我的想法。即怎样 向人民呼吁:利用他们的虚荣心。 布什对我会见布坎南似乎有些紧张,所以我告诉他,我将对布坎南施 加某些压力,让他从历史角度考虑而退出竞争。我希望那能使布什感到更好 受,但是我认为布坎南不会买我的账。"尼克松指出,布什之所以担心,是 因为他自己的地位很虚弱,由于布坎南突然加入竞争,使他更为担心和恐惧。 民主党的竞争现在成为克林顿和前加利福尼亚州州长杰里·布朗的竞争,但 共和党内的竞争,由于是对在职总统的挑战,而仍然很活跃。如果尼克松能 够说服布坎南放弃竞争,布什将再次把他政治生命的获得归功于尼克松。 “顺便提一句,"尼克松对我说,"给《时代》周刊的约翰·斯塔克斯打 电话,提醒他来开会。” 3 月 21 日,我到达办公室时,发现特工人员正在到处搜索。 尼克松已经进了他的办公室,他周围放着许多晨报,正唠叨着他的领 带。 他对我说:“今天早晨我戴这条领带时天很黑,你看它相配吗?” 我使他相信,这条领带的确与他的衣服很相配,然后,我拿起报纸走 出办公室。 “站住,不要带走报纸,"他说,叫住了我。"它们对气氛很有用。"他从 我手里拿回报纸,并把他们有条理地放在桌子上。"气氛,气氛。这些该死 的东西无论怎么摆都能显示出良好的气氛。” 尼克松陪同布坎南和他妻子谢利进了办公室,并在他们后边关上门。 他们的谈话进行了 35 分钟,尼克松通过内部通讯系统对我说:“进来吧,莫 妮卡。我希望你见见布坎南夫妇。” 他们都十分热情,并对我打扰了他们同尼克松的私人会见持宽容态度。 尼克松请我坐在布坎南对面。"帕特,"他调侃地说,"她比你更保守!这可 是件好事,既然她在外交政策问题上帮助我。"谈到俄罗斯副总统时,他说 道:“她就亚历山大·鲁茨科依的情况向我提出了建议。"我把他们的笑声看 作让我离开的暗示。 尼克松叫住我,向我提了个意想不到的问题:“莫妮卡,你认为他应该 怎么做?何不把你的想法告诉帕特。"当我转过身来,朝他们三人走过去时, 他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他显然希望我支持他的意见,即布坎南应该退出竞争。 “布坎南先生,我首先表示,我尊重你为这次竞选所做的一切。你有信 心,有勇气,有如今美国政界已经很少见的原则性。你提高了辩论的档次, 从而为美国做出了极为重要的贡献。"我询问地看着尼克松,他令人几乎难 以觉察地点点头。"然而我认为,如果你继续进行下去,你的观点就有失去 影响的危险。你已经充分发表了关于保守主义的不同见解,现在该结束了, 尤其是如果你想在今后再次参加竞选的话。"我屏住呼吸,直到尼克松打破 沉寂,提出了下面的问题。 “你对他认为很重要的那些问题怎么看?"他问道。 “可以这样说,如果继续参加竞争,害处大于益处。随着楚翁加斯的退 出,新闻媒介声称,民主党已经团结起来,支持一个候选人,而共和党甚至 不能团结在一个在职总统的周围。我担心这将使布什总统在 11 月时的地位 受到削弱,而你将因此而受到谴责,至少受到部分谴责。你可以考虑一下这 个问题,如果你计划再次参加竞选。"布坎南点点头,毫无疑问,他以前曾 听到过这种意见。 尼克松微笑着表示赞同,并陪同布坎南夫妇前去正要召开的新闻发布 会。他立即给白宫的斯金纳挂了个电话,把谈话的内容告诉他。"我让布坎 南退出竞争,"他告诉斯金纳,并朝我点点头,说道:“我就此得到了某些支 持。我还告诉他,要盯着克林顿和国会,而不要拼命攻击布什和援助俄罗斯 问题。我想他听进去了。” 尼克松放下话筒,说道:“他将告诉布什,但不会使布什不再焦虑。尽 管他在多数问题上都处于领先地位,但布坎南是个给人留下极深刻印象的候 选人;他只是必须澄清他的外交政策。孤立主义在这个世界上根本不起作用。 至少布什使之对他起了作用。布坎南现在甚至买不到咖啡。” 3 月份,克林顿受到了一连串的攻讦,说他在任阿肯色州州长时有经济 问题。 全国各处的存款和贷款丑闻都算到阿肯色州的头上,说克林顿从滥用 该州的土地发展基金中获得好处,而所谓土地发展计划实际上已经停止执 行。这些未经调查的指责是严重的和复杂的,尼克松意识到,作为民主党的 候选人,克林顿不会受到新闻界的严厉对待。 “从个人感情上说,佩罗一定很恨布什。康纳利告诉我,他们之间长期 以来就不大愉快,而且佩罗把这些带到国家竞争中去了。"尼克松考虑了最 近的民意调查结果。"美国广播公司的调查说布什落后 7 个百分点,这是不 正确的。这是他们编造出来的, 以便当他落后得更多时,那将是个大新闻。特伦斯的调查说他落后 7 个百分点,那也是错误的, 但原因不同。他们用相反的方式撒谎,因为他们是共和党人。所有这 些民意调查结果都是伪造的。你不可能在关键的州中落后 20 个百分点,而 在全国只落后 7 个百分点。” 尼克松认为,克林顿的领导之所以有力量,主要在于他有布什所不具 备的充沛的活力。他们的对比很惊人:克林顿回答问题时底气很足,也很乐 观;而布什却在看手表。 克林顿宣布"新的盟约";布什早就埋葬了"新的典范"。克林顿看上去 很想当总统;布什看上去是个精疲力竭、失去效能的在职总统。 尼克松第二天说:“布什是个实用主义者,而年轻人和美国大多数人都 希望有个有鼓动性,有眼光,有活力的总统。克林顿即使在几乎一切事情上 都不正确,但他确实具备这些特点。年轻人希望有鼓动性。妇女比男人更理 想主义。如果你犯了罪,你希望妇女进陪审团。男人妥协折衷,撕毁协议; 妇女不这样。所有这些关于妇女心肠软的说法都是一派胡言,"他说,他佩 服妇女的能力,包括她们的理想主义和倔强顽固。"妇女很顽固。希拉里就 是个例证。她确实相信那种自由主义的废话;我不知道是否克林顿也如此, 并就此毫不妥协。他与人民相连。尼克松夫人观察了他影响群众的方式,认 为他很了不起。我影响群众很有办法;我注视每个人,即使你只看他们 30 秒钟,你就成为他们唯一关注的对象。 布什太机械,"他一边说着,一边模仿布什:挥动着手臂,激动地四处 环顾。"你必须有紧迫感,但是你不能看上去好像很着急。我希望他好。这 太令人难过。我总是说,在竞选中,你必须是个现实主义者,但在情况不好 时也要很乐观。候选人身边的人应该尽力帮助他到直到最后,但还要根据实 际情况。贝克尔擅离职守的原因就在这里。罗杰·斯通说他们仍然有希望。 设想一下,在加利福尼亚落后了 24 个百分点还仍然有希望! 噢,天哪,仅仅还要经历 1 次辩论的折磨了。"他清了清嗓子。 “布什失败后,媒体会大叫共和党完蛋了。问题不在于共和党;而在于 政党时代结束了。我们必须超出政党政治,考虑责任政府;接着政治及其候 选人也就不再那么重要了。美国人民不应该歌颂'再执政 4 年'。它对布什不 起作用。他们应该赞扬'不同的 4 年'或者'新的 4 年'。可怜的布什卷入了更 大的趋势和事件。当美国正在发生改变, 多数人喜欢墨菲·布朗时,他代表着老一代人。某些历史修正派成员 在赫伯特·胡佛身上看到过这种特点。胡佛是个很了不起的人。你可能听说 过,他在大萧条最严重的时候曾说,'繁荣即将来临'。但他从来没有那样说。 无论如何,胡佛抗衡不了比他更强大的力量。布什没有见过他们。他周围的 人也决不反对潮流。里根和福特已经平静下来。 里根可能很生气,因为布什滥用了里根的重大变革。但我们必须面对 这一因素,即美国在 80 年代过分狂热,里根之后的任何总统都不得不应付 它的后果。布什在错误的时间担任了总统。” “然而,克林顿是个灾难。但却使我可以就援助俄罗斯一事批评他,可 以就他搞糟的任何事情批评他。对于布什,我必须有所克制;但对克林顿, 就没有任何清规戒律的束缚了。"尼克松欣赏着这种可能性。"我认为,克林 顿将采取某些强有力的外交政策行动,例如在波斯尼亚,以证明他像肯尼迪 一样有勇气。布什从一开始就把事情搞糟了。 在援助俄罗斯问题上--海湾战争后,他可以使国会以 90%的支持率通 过他想做的事情,这是前所未有的;即使在肯尼迪遇刺后,约翰逊也没有得 到过那么高的支持率。而他却错过了在去年年初采取行动的最佳时机,当时 所有民主党人都很胆怯,也没有竞选,所以我们死在了平庸之辈的手上," 他说着,向我作了个表示厌恶的鬼脸。"至少库莫是个重量级选手,但他对 此没有做任何事情。布什如果在接受总统提名演说时情绪更高昂一些,他本 来可以恢复生机。如果克林顿获胜,他或许想同我联络,但希拉里不会允许。 他将搞糟对中国的政策,使之倒退回去。他会死在与越南关系正常化 的问题上,那完全是为了证明他在战争期间的行为是正确的。” 尼克松对于布什获胜还抱有最后一线希望,并逐渐形成了一个策略, 即同新总统打交道并批评新总统。尼克松对共和党政府的善意将于 1993 年 1 月 20 日终结。 10 月 19 日举行了最后一次总统辩论,使尼克松感到踌躇。布什表现得 很好,尽管他的表现还不足以在选举中获胜,但肯定可以缩小差距。尼克松 知道,如果在两周前布什以这种强有力的形象出现,他就可以吸引还没有作 出决定的选民,并得到某些倾向于佩罗的选民的支持。 “最近这段时间,布什显得特别有进取心,思想清晰,表达得有条有理, 很有支配能力。至少他对有关问题表现出很有信心。克林顿保持平静,他不 想冒险犯错误,不想与布什交锋。佩罗表现得更认真,但是他肯定会在竞选 中落败。布什的努力并不足以使自己获胜,但至少他进行了战斗,而且坦率 地说,也保持了他的尊严。它正在形成 1956 年那种局面。1972 年,最后的 民意调查显示是 24 个百分点,而我们最终高出了 23 点。在 1984 年里根的 选举中,他超出了 19 点,他们的预测正好就是这个数字。布什可能落后 10 个百分点。而他的竞选班子说,根据他们的内部调查落后 5 个百分点,那是 胡说。为了保护他, 他们正在撒谎。” 第二天一早,尼克松出于对布什的同情,亲笔写了一个便条,表达了 他那朋友间的情谊和政治战友间的友好与忠诚。他的第一行是热情的政治抚 慰:“昨天晚上你获得了本垒打!"尼克松鼓励他保持高昂的情绪,指出他为 后来人提供了光荣的榜样,他应该为此感到安慰。他告诉布什,他为布什本 人和他的"品质与勇气"感到骄傲。 尼克松对我说,"使他精神振作起来是极为重要的。我知道他肯定很沮 丧。失利是一回事,但是输给克林顿一类人的确令人难过。它使人很沮丧。 佩罗的阴谋理论说明他确实发疯了,他看来从克林顿那里拉走了选票,但布 什毫无所获。” 布什要想获胜有赖于三个因素:经济状况得到改善;克林顿的那些毛 病毁灭了他自己;佩罗的自我毁灭。但这些都没有发生。布什必须在宾夕法 尼亚、新泽西、俄亥俄和南方各州获胜,并得到必不可少的 270 张选举人票, 这在 10 月底还不是很有把握。 正如尼克松所预料的,民意调查数字表明差距缩小了,但他难以相信 它们。他倾向于怀疑那些更乐观的调查数字,而更关注那些表明差距扩大的 数字,仿佛他希望布什失败,或者他乐于看到这种事情发生。 尼克松说:“这些民意调查数字的缩小将使支持布什的人们振作起来, 但我们仍然不可能获胜。一个更接近的竞争至少使克林顿难以得到选民的授 权,它对众院和参院的竞争或许会产生某些影响。但它与选举人的投票无关。 选举之夜将会是很短的。” 民意调查数字继续在 1 至 7 点之间大幅度摇摆。选举前 1 周时, 尼克松修正了他所划分的 4 种类型的州的名单,加上必然要得到的选 举人票, “很可能支持克林顿"的州包括加利福尼亚、纽约、伊利诺斯和密苏里。 "很可能支持布什"的州中减少了若干州后,包括弗吉尼亚、印第安纳和南卡 罗来纳。"势均力敌"的州包括德克萨斯和佛罗里达,在这几个州,双方力量 仍然十分接近,前景难以预测。 克林顿的内部调查结果显示,10 月 30 日的差距是 3 个百分点,尼克松 对此感到很惊讶。 内部调查很接近。或许差距真的在缩小。如果真的如此,那将是本世 界最伟大的一次形势逆转,那些住在水门公寓和乔治敦的自由主义者将会大 惊失色!"他觉得很有趣,但是我猜想他更愿意布什不要获胜,以免这种戏 剧性的曲折胜利会使尼克松自己的选举表现相形见绌。 “这些调查数字说明不了什么,"那天,他在浏览最新的数字时说。我们 坐在他的办公室里,仔细考虑着布什的命运。"所有的调查人员都撒谎,但 是我有几个不错的人。特别是在 1960 年,我的调查人员的预测很准确。"他 打开放在大腿上的公文包,戴上眼镜,拿出 1960 年的调查报告。"这个调查, "他递给我一页发黄的纸,"显示肯尼迪的支持率是 54%,而我是 45%。那 是 10 月份的,是他们发表的最后一组调查数字。他们没有发表的 11 月的数 字是 51 对 49。好家伙!最后发表的那组数字为肯尼迪创造出获胜者的心理。 他们现在窜改了那些数字,因为有太多的民意调查数字,难以保守秘密。” 我问他,在他本人总统选举的前一天晚上,他脑子里想些什么。 他温柔地微笑着答复说:“那真是难熬。是我一生中最漫长的一夜。你 太疲倦了。 你就想结束那该死的事情。最使人精神紧张、精疲力竭的是 1960 年的 竞选,因为我在 50 个州的竞选战略中出了错。布什在开始时也是那样做的。 1968 年,在选举的那段时间里,我只是驱车巡回演讲。那些日子真是糟透 了,因为你什么都不能干。我看着沿途的人们,想着'我接触了他们中的多 少人?'你确实感到疑虑,因为你的大脑已经焦虑得不会转了。 你只想知道,所有这些努力对某些人有什么意义。” 正当尼克松身体前倾,准备继续往下讲时,一只小鸟想飞进他头上的 窗户,狠狠地撞在玻璃上,使前总统大吃一惊,用手捂住胸口。"我的天! 究竟怎么回事?"他问道。 “一只鸟撞在窗户上,总统先生,"我回答。 “噢,"他说。"它掉到地上了吗?” “没有,它吓坏了,但很快就恢复过来,飞走了,"我说。 “很好,"他说,脸上露出茫然的表情。那只鸟的情况看来使他放下心来, 仿佛鸟的受伤和恢复象征着当前的竞选,象征着与共和党总统有关的戏剧性 事件。 “布什对我寄给他的那个激励他的便条表示感谢。搞政治的人通常很冷 酷。他们支持获胜者。当你失败时,他们就都离开你。他们那伙人不怎么样。 所以我想他确实欣赏我的便条。在普遍的悲观气氛中,我想那个便条略显不 同。"他的脸开朗起来。"希望之光永远存在。我祈祷!” 在东北部地区,1992 年选举日的黎明凉而潮湿。尼克松习惯性地在 5 点钟醒来,并在 6 点 15 分给我打来电话。 他笑着问我:“你去投票了吗?今天是选举日,我们将会失败,该死。 尽快拿着选票去登记吧。也许你能帮助布什获得压倒性的胜利。” 他的情绪异常好,尽管他认为布什很可能失败,他所开创的共和党成 为受欢迎多数的情况也会因此而终结。他已接受了克林顿将就任总统职务的 现实,并开始考虑采取最谨慎的行动吸引克林顿的注意。他对布什的影响已 经结束;而克林顿没有任何外交政策方面的经验,甚至在国际事务方面也不 太自信,他对克林顿的影响很可能是意味深长的。 共和党的总统们在公开场合都同受到丑闻纠缠的尼克松保持距离;克 林顿没有那种政治负担,可能更愿意寻求他的帮助。因此,尼克松对选举日 的态度,既有感情上的失望,也有希望和期待。他的党可能遭到失败,但是 他对新总统的影响却可能增长。 为了避开投票现场的麻烦,尼克松提前进行了缺席投票,并把那一天 用于预测选举结果。那天早晨,当我进入前总统的办公室时,他正急匆匆地 翻查着他的公文包。进来后我关上门,告诉他我来了。他头也没抬,告诫我 得知结果后不要心烦意乱。他说:“站在失败的一方的确是令人难过,但是 你必须懂得失败的失望,这样你才会欣赏胜利的喜悦。政治就像生活一样, 不是很公正。但是,任何事情的发生都有它的原因,所以,你对投票的结果 决不可全信,而且我们应该看看能否使之为我所用,而不是陷于其中而不能 自拔。” 他递给我对布什最后一次内部民意调查的结果副本,它显示布什有可 能获胜。尼克松对此评论道:“我佩服他们的计算,但是我绝不相信。某些 州,例如田纳西、康涅狄格、蒙大拿、新罕布什尔、新墨西哥、南达科他、 路易斯安那和威斯康星等等,在他们的构想中是属于布什的。如果布什仅仅 失去了其中任何一个州,他就完了。可以这样设想,但它没有什么用。” 他把这些调查结果重新装进公文包,又拿出托马斯·E·杜威在 1960 年 选举日那天寄给他的一封信。信还保持着原状,尼克松小心翼翼地拿着它。 "看一看,"他说,并把那封信递给我。信是手写的,并注明了日期。杜威写 道,尼克松有可能当选,担负起"世界上最重要的责任",也有可能落选," 得到解脱"。他告诉尼克松,不要理睬那些在选举后还对他的竞选加以批评 的人,无论结果如何, 也要去了解它,尼克松为美国提供了值得钦佩的竞选和忠诚的服务。 杜威写道,美国应该对尼克松表示深深的感激。 我把信放到尼克松旁边的桌子上,等着他说话。过了一会儿,他清了 清嗓子。说道:“杜威是个出类拔萃的人。那封信使得度过那些日子容易多 了;不是容易,而是容易得多。这里--看看这个。"他递给我另一张纸,上 面有他亲笔写的评论。 他给布什的便条不长,充满了同情心。他把杜威信件的副本寄给了布 什,并写道,他"不可能表达得更好",并祝他选举日好运。 他直视着我。说道:“昨天,我把杜威信件的副本给布什寄去了,这既 是从历史考虑,也是为了激励布什。30 年前,杜威的信使我感到好受些, 今天,我想它也能使布什感到宽慰。"他合上公文包,摘下眼镜。 “在政治上,如果你即将失败,就绝不会收到别人的信。我想布什会喜 欢这封信的。 他已经为遭到惨败做好了准备。"尼克松告诉我他的计划:同尼克松夫 人、女儿、女婿及孙子孙女们一起观看即将公布的选举结果报告,他说他将 整夜同我保持持续的联系,了解最新情况和有关反应。那天晚上,8 点刚过 几分钟,他就打来了第一个电话。 “据多尔说,已经形成了一边倒的局面,他确实很担心参院的候选人。 梅拉尼(尼克松的外孙女)确实很聪明可爱。要知道她只有 8 岁,她告诉朱 莉,她对我很担心, 因为她知道我支持布什,如果'布什失败,就好像爸爸失败。'这不是 很有意思吗?我的确很同情那个家伙。输给克林顿太不像话了。” 从东海岸传来的最早结果显示克林顿已经获胜,尼克松又打了一次电 话。"看来结果的确会这样。尽管最后结果还没来,但它们显示克林顿确实 领先。布什肯定完了。” 当我告诉他,哥伦比亚广播公司新闻网的丹·拉瑟对克林顿的明显胜 利高兴得不能自制时,尼克松说:“我的天!那个家伙非得这么得意忘形吗? 用这个电话,把情况告诉朱莉。” 我把那件事又讲给朱莉听,她把话筒递给了她的丈夫大卫·艾森豪威 尔,他说:“人们上周已经用不同的眼光看待布什了,而且不喜欢他们所看 到的。” 在宣布克林顿获胜后,尼克松当晚再次给我打来电话。令人惊奇的是, 他对此无动于衷,而是十分关心对其后果的分析,包括它对当前的影响和未 来的长期影响。他说:“多尔干得很聪明。因为克林顿只得到了大约 43%的 选票,他说共和党代表了 57%不希望他当选的选民。那种说法是杜撰的, 但它碰巧也是真实的。佩罗该离开了。他投了反对票,伤害了布什。” 尼克松观看了布什承认失败的演说,被它的精神和内容所感动。他说: “他讲得悲伤而又高贵。承认失败的演说是最难讲的演说,因为他已经受伤 深重,悲痛欲绝。而你还必须头不低垂,声音不颤抖,眼睛不湿地承认你的 失败,承认失去了你毕生奋斗试图得到或者保持的总统职位。布什表现得很 好,但我要告诉你,他已经身心交瘁了。” “顺便问一句,你注意到没有,贝克尔直到最后都在保护自己,他对布 什作了很差的介绍。他是个混蛋。他就不能说点好的吗?他站在那儿就像只 咧着嘴傻笑的猫,而他究竟说了些什么?我的天,他就不能饶了大家?” 我问他如何对待那些新闻,他不带感情地回答:“噢,好吧。事情让人 很沮丧,但我们要面对现实。我们以前已经多次经历过这种事情了。你能怎 么办?"当尼克松结束这一天时,他已经在考虑今后的打算。 第二天一早,他亲笔写信给克林顿。他这样做有几个目的。第一,它 意味着向克林顿竞选胜利表示祝贺。第二,它试图使克林顿放心,表明尼克 松绝不是有意怨恨他的民主党政治,怨恨他那反对军队和反对越战的过去或 者他妻子在水门事件中的经历。第三,它试图使克林顿相信,尼克松很钦佩 他。最后,它试图与当选总统建立直接的沟通渠道,以便使他的意见受到重 视,使他的影响得到承认。这封信是对克林顿不露声色的奉承,是微妙的政 治谋略游戏中的一步高着,目的是使克林顿尽可能注意他。尼克松把自己视 为新总统在外交政策方面的顾问和导师。 在他与克林顿的第一次通信中,尼克松祝贺当选总统进行了他所看到 的"最出色的"竞选。在称赞了克林顿在竞选期间"克服逆境"的能力之后,尼 克松告诉他,他具备领导美国的"品质",以维护全世界的和平与自由。尼克 松向他和"希拉里"表示祝贺,他知道希拉里对克林顿的胜利起了很大的作 用。 在我看了这封信的副本后,尼克松对我说:“我知道它有点过分,特别 是在有关品质的问题上,但这个家伙极为自负,如果你想取得进展,就不得 不在这一点上奉承他。 我使用'品质'一词时,不是就其道德含义而言,因为他没有任何道德, 而是使用其力量的含义。逆境造就了力量。失败的班子有品质。我不得不同 这个家伙一起工作,所以我不妨由此开始。注意,"他边说边指着信,"我只 是就竞选而祝贺他,并不是指实际上的获胜,因为他的确进行了第一流的竞 选。而我提到他的夫人时,用的是希拉里,而不是克林顿夫人。它带点刺激。 我希望这个信息被人理解。” “佩罗的确使我感到很惊讶,他得到了 19%的选票。我认为这是不可能 的。这个结果向你显示了电视的力量。” 大选两天后,他又接到了多尔的电话,多尔关心共和党的前途,也关 心他自己总统抱负的前景。尼克松说:“他必须真正接管共和党。他是唯一 有资格的人;没有人干得了。他们绝不能让党回到布坎南手里,他太狂热。 而肯普,是的,我喜欢他,但是我认为他不具备当总统的磨练,他必须放弃 那些狂热的攻击,例如'赤字无关紧要;只要削减税收。'等等。不对,赤字 问题很重要。但是我喜欢他;我只是认为他不适于当总统。另一方面,多尔 是个领袖。如果他保持他的见解和幽默感,他将有最好的机会。如果他能有 效地领导共和党走过以后的 4 年, 我想形势就会对他有利,因为克林顿缺乏经验。当我在 1968 年获胜时, 我的得票率略高于克林顿。我正在进行分析,我想你会觉得很有趣。” 尼克松一个州一个州地核查了选举结果,他把这些结果分解为原始数 字和百分比。 在一个白色的小笔记本上,他潦草地写下了成对的数字,进行减法, 加法和比较。在另一页,他写下了他的结论:“注意:不是压倒性的胜利。" 公众投票的差距是 500 万。 其中三分之二来自下面几个州:加利福尼亚的得票差距是 150 万,纽 约的得票差距是 100 万,伊利诺斯和马萨诸塞各 50 万。正如尼克松指出的, 只要在俄亥俄、新泽西、宾夕法尼亚、密歇根、威斯康星和佐治亚等州有 45 万张选票改变投向,就意味着布什将获得胜利。克林顿在公众投票中的得票 率是 43%,"略少于尼克松在 1968 年所获得的 43%。"他的分析表明,克林 顿不仅没有得到多数票,而且他获得的只是未超过半数的最多票数,只要在 关键的州中有几十万张选票改变方向,形势就会颠倒过来。如果克林顿错把 他的胜利押在选举人票上,他就会因政治上的自负而自食恶果。选民希望改 变。克林顿请求领导这种改变;而美国也要求进行这种改变。如果克林顿的 努力没有产生结果,他就会像布什一样,发现选民是多么变化无常。 尼克松更关注克林顿的外交政策问题,而不是他的国内事务日程,"因 为坦率地说,我赞成他就国内事务想要采取的某些措施--主张人工流产为合 法的立场,你是知道的。 我不同意大政府的想法,而赞成社会问题的主张,诸如流产问题和工 作福利问题。那是很明智的,"他于 11 月 6 日说。"但是在外交政策方面, 那个家伙可是太缺乏经验了。 当叶利钦打电话向他表示祝贺时,他已经扭过头去看电视了。这就是 他必须任命像萨姆·纳恩参议员或者大卫·博伦参议员一类人去国务院和中 央情报局的原因--他们是好人和负责的人。还有一些我能施加某些影响的 人。沃伦·克里斯托弗太软弱了。如果他当国务卿就太糟了。这是万斯那伙 人的做法--不负责任。克林顿或许向我伸出手,但我知道他请卡特做他的非 正式顾问。他想执行卡特的对外政策,并突出他的新民主党风格。我不知道 他是否会来见我。共和党获胜后一般比民主党人更宽厚。民主党人都很僵硬。 肯尼迪和约翰逊从来没有邀请过尼克松夫人和我去白宫。从来没有。当然, 我邀请过汉弗莱、约翰逊以及任何在世的前总统。我根本不指望克林顿邀请 我去,如果他邀请我,我会感到十分惊奇的。” 在那一周的周末,尼克松从罗杰·斯通那里获悉,直到选举日那天的 下午 3 点,布什还认为他将获胜。这种错觉对他没有好处,他的助手对此是 永远不会忘记的。尼克松讨厌共和党装模作样的谴责,但他自己也进行了某 些谴责。"罗伯特·蒂特为使布什获胜准备了 4 种策略。我的天,1 种策略 就够了,但必须坚持它;如果有必要,你就对之加以修改,但只能实行 1 种, 而不是 20 种。里根抱怨没有充分利用他。贝克尔野心勃勃。 他们都不听我的劝告。噢,整个竞选管理得很差;鞭打死马没有任何 意义。” 他在 11 月 7 日说:“斯考克罗夫特今天打来电话,他说我经历了极大 的痛苦,那件事使他们对事情有了全面的认识。很高兴我能有所帮助!"长 时间来他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11 月 9 日,前总统候选人帕特·罗伯逊拜访了尼克松, 为他即将进行的中国之行作准备。他告诉尼克松,克林顿的"道德败坏 "问题将成为他担任总统的灾难之源,使他难以进行强有力的领导。然而, 尼克松反对让极右势力以严格的道德原则控制党。他对我说:“我们必须打 败他们,然后再邀请他们回来。然而,我也并不喜欢多愁善感的温和派,看 看布什的情况吧。答案是实行有原则的领导。事情如果做得过火,就跟做得 不够一样,都是不好的。” 应菲尔·格拉姆参议员的邀请,尼克松于 11 月 12 日在纽约对共和党 参议员信托委员会发表演讲,在演讲中他强调了他的观点。他在演讲前一天 说:“它将是个迹象。我将力图提高他们的精神境界。"他给我一份他的第八 个和最后的手写稿,他准备凭记忆发表演讲。在演说的开始部分,尼克松巧 妙地从历史角度审视了布什的失败。尼克松告诉听众,他在过去 40 年间曾 经观察了 12 次总统选举,并且 5 次作为候选人, 他看到过辉煌的胜利,也看到过惨痛的失败。他引艾森豪威尔 1952 年 的压倒性胜利和他自己 1972 年的胜利为例,展示共和党和保守主义原则的 辉煌胜利;他引他自己 1960 年输给肯尼迪和约翰逊在 1964 年获得压倒性胜 利为例,指出共和党和保守主义原则的惨痛失败。然而,他认为,共和党人 已经设法从那些失败中恢复过来,并且表现得更加强大更加聪明。尼克松说, 要从失败中学习,并在下一次获胜。 他恳求听众们不要丧失信心,不要"彼此攻击",而应团结在 1994 年候 选人的周围,打击克林顿,让选民作们出重要的选择:他说,当克林顿主张 "让政府得到更大权力"时,共和党必须主张"让人民得到更大权力"。 演讲后,他对我评论说:“他们都很沮丧,但我认为,我从历史的角度 对选举加以考察,使他们振作起来了。为了在 1996 年获胜,我们必须面向 1994 年。在足球比赛中,人们宁愿缓慢地取得进展,也不愿无所事事。我 们在 1966 年有所收获,而在 1968 年取得了胜利。我们将回到白宫。至少他 们现在有了战斗的欲望。” 11 月 12 日,克林顿作为当选总统举行了第一次记者招待会,尼克松观 看了这次招待会,并勉强表达了他的钦佩。克林顿有能力很巧妙地处理问题, 使他的回答听起来像是对美国社会的病害提出了全面的解决方案。 “这个家伙不错。他对与媒体的关系处理得很得体,尽管媒体都支持他。 但是它们也不想坐享其成。如果他犯错误,它们也会加以披露。但是他和布 什有很大差别,布什经常前后不一,自相矛盾;他与福特也不同,福特是个 很蹩脚的演讲者;他与卡特也不同,卡特很聪明,但他办事效率不高;他与 里根也不同--记者招待会不是里根的皮包。 克林顿根据准备好的材料做得更好。鉴于我也曾面临困境,我想我也 能做得很好。在良好的表现之后,齐格勒说他们都气得咬牙切齿。但是对克 林顿,我不了解第一次记者招待会。在他宣誓就职前,人们不会对他感到厌 烦。我已经厌倦他了。” 当克林顿作为当选总统发表他第一个公开的政策声明,表示支持在军 队中的同性恋者时,尼克松又后退了一步。"我绝不反对同性恋者。在我的 政府中也有好多这种人。我不在乎人们在关上的门后面干些什么;那是他们 的私事。但是军队中的生活不同,不能与关上的门后面的生活等量齐观;它 是没有门的生活,的的确确没有门。实际上,同性恋者不属于战壕。这个问 题与他们的战斗力无关,而是关系到在封闭的军营中如何生活,如果不必对 --"他停顿了一下。"紧张感到担忧的话。” 克林顿犯的第一个大错误,是他赞成在军队中可以有同性恋者,对这 种看法,人们有着很大的争议。这种情况促使尼克松更认真地思考导致克林 顿当选的情况。11 月 14 日,当我们坐在他寓所的书房里时,他说:“里根 的激进变革有三个方面。"他说话时不动声色,只是偶尔停下来喝一口加了 柠檬的奎宁水。"首先是经济方面,那是巫术般的经济。 削减税收当然很好,如果他也压缩支出的话。他没有压缩支出,并给 布什留下巨额的赤字。其次,他加强了军事力量;卡特开始了这项工作,但 是里根实现了它。而第三方面,是他赞成那些反堕胎的社会政策,赞成在学 校中进行祈祷,等等,这些措施他并没有实行,但却使他赢得了极右派的全 力支持。” “那么看看布什继承下来的东西吧。经济状况极为糟糕。冷战结束了, 军队不再那么重要。而留给他的第三条腿是社会问题,这是三者中最为虚弱 的,他不可能确实有效地支撑这条腿。他必须面对千疮百孔的经济,并且责 备里根。里根曾经说过'看我的嘴唇怎么动就行了,决不会有新的税收',这 种誓言在经济上、政治上和作为个人都是错误的,因为在说过这些话以后, 他再也得不到人们的信任。” “布什没有任何敌人;没有人恨他。富兰克林·德兰诺·罗斯福曾说过: '有个敌人很重要',罗斯福在说这句话时,手里拿着一支点燃的香烟。"尼 克松一边说一边挥动着他的手,仿佛他也拿着一支烟。"杜威也曾经这样说, 仅仅是因为罗斯福说过这种话。无论如何,布什缺乏里根那种神秘的感染力, 那不是他的缺点,但却最终导致了他的失败。” 不管克林顿可能对选民具有如何神秘的感染力,随着他第一次宣布赞 成在军队中有同性恋者,这种感染力开始消散。他进行竞选时利用的是经济 问题,而现在却轻率地投身于高度敏感的社会问题。不管布什有什么缺点, 他看来做到了收支平衡,谨慎节俭,经受过考验,富有经验,而这些正是克 林顿现在还没有表现出来的。 11 月 18 日,布什与克林顿会晤了两个小时,讨论了移交权力的问题。 尼克松对会面时间很长感到满意,尽管他承认"布什看上去对此并不是很高 兴。约翰逊和我一起度过了很长很长时间。当然我们那时是在战争时期。约 翰逊让我看保险箱和录音设施,那是由肯尼迪安装在床下面的。他让每一处 地方,每个房间都被录音。无论如何,我很震惊地看到,当布什作为主人在 白宫厚道善意地款待了克林顿之后,克林顿却前往华盛顿的黑人居住区,那 是对布什的直接蔑视,他当时并不在那里。美国广播公司说,这是总统第一 次这样干。那是胡说。我就干过。帕特·莫伊尼汉负责管理都市规划时,尼 克松夫人和我去过这些地方。但是克林顿在会见布什之后,立即就干这种事 是极为轻率的。它发出了很坏的信号。” 11 月 21 日,尼克松邀请我去他家参观家庭圣诞树,并给我一些材料让 我带回办公室。 立体声音响中播放着柔和的圣诞颂歌,尼克松随着音乐的节奏摇摆着 身体,陪我去看圣诞树,并辨认树上挂着的许多装饰物。他说:“在过去 50 年来,在办公室内外,你可以想象一下我们收集了多少东西。"他停顿了较 长的时间,似乎沉入了梦幻境界。他的眼睛盯着金色花环镶边的闪光的饰物, 继续令人难以察觉地合着音乐的节奏摇晃着。他身上充溢着和平的气息,即 使时光短暂地飞逝。突然,他挺直了脊背,走向起居室的一张桌子,从桌上 拿起第二天的《纽约时报杂志》。杂志封面上的故事是关于克林顿的一个好 朋友,他反对越南战争,后来自杀身亡。 “这个东西,"他边说边把杂志推给我,"是自以为公正善良的虚伪的胡 说。他们利用战争来证明他们的懦弱胆怯是合理的。它不是阶级的傲慢自大 --因为克林顿并不富有,而是智力的傲慢自大。我关注克林顿和他的所有工 作人员,他们意味着道德价值的堕落。 他为反对越战、逃避兵役和吸毒行为作辩护。那一代人多数很坏,真 的很坏。沉默的大多数是对那种道德败坏的反抗,但现在谁还那样做呢?克 林顿那伙人想在今后 4 年,或许是 8 年中成为我们的道德象征。4 年后我们 也许能够恢复权力;如果是在 8 年后,损失将是不可挽回的。” “极右派是疯子,他们太坏了,因为他们正在谈论某些正确的东西,但 他们谈论的其他事情,有理性的人是不会接受的,谁想去打仗?问题在于, 我们有太多显赫的保守主义者倾向那些极端主义的狂人。当然,那些显赫的 自由主义者无疑也表现出同样的倾向。但对这个问题人们有着双重标准:既 认为极端主义有着理想主义的明确动机,又谴责极端主义右翼是法西斯主义 者甚至更邪恶。” 沉默的大多数把国家团结在一起,但是作为总统,尼克松也从越南战 争和共产主义等重大问题上得到好处,他要同共产主义进行思想斗争。目前 的三代人有着完全不同的体验:尼克松和布什那一代人了解战争,通常崇尚 献身于国家;克林顿那一代人了解战争,但一般不信任美国;而年轻一代, 即我这一代人,并不深刻地了解战争,他们干事情主要出于自私的动机。克 林顿比布什更容易跨越代沟。布什向年轻一代讲话;而克林顿与他们对话。 尼克松承认,克林顿担任总统能够带来重要的创新,尽管他并不赞成这种创 新。"克林顿向那些本来没有资格的人敞开了办公室的大门,还在 1988 年就 对加里·哈特开放过。 尽管新闻媒体中的许多人和他很相似。他们在越南问题上同情他;他 们试验过吸毒和性自由。他们对大多数邪恶的罪孽感到骄傲,智力上的骄傲, 整个这帮人就错在这方面,错在他们丧失了区别正确和错误的能力。六十年 代末永远摧毁了很多人的这种能力。 尼克松认为,克林顿的当选是试图美化那个时代,美化那些虚幻的理 想、虚假的勇气和错误的预言家,促使他们行动的思想原则不仅建立在道德 的基础上,而且建立在非道德的基础上。实际上,像克林顿等多数人所寻求 的只是他们自己的利益。 克林顿的影响和议事日程再次受到了考验,11 月的第四个星期二,佐 治亚州的民主党人威奇·福勒和共和党人保罗·科弗代尔就额外的州议会席 位进行了竞争。克林顿夫妇全力为福勒竞选,但直到那天晚上很晚的时候, 竞争仍然极为接近,难以宣布结果。 第二天一早,尼克松打电话告诉我选举结果。"听着,我们在佐治亚获 得了胜利。我们的人赢了,即使他有点笨,他仍是个共和党人。多尔会很高 兴。《时代》周刊把这一消息放在头版报道,而《邮报》只把它放在第 8 页, 尽管克林顿当时为福勒进行了竞选,但它就是头版新闻。真是难以置信。克 林顿夫妇都跑到那里为福勒竞选,吉米·卡特也去了,但他还是输了。我肯 定希拉里一定很恼怒。她不想与失败者联系在一起。她很可能把鞋摔给他。 "他大笑起来,然后转变了话题。 “我得知,克林顿打算召开有关经济问题的最高级会议。哈!福特曾经 那样做,出了大乱子。还记得那些废话吗?'现在煽动通货膨胀!'它持续了 两天。噢,他误入歧途了。你不能担任总统职务时却在想着坦克。” 然而,克林顿如果与尼克松会晤,是能够获益的。他已经同卡特和里 根进行过交谈,在尼克松看来,卡特和里根是"克林顿应该会见的人,但不 要期待从他们那里学到很多东西。"克林顿迄今一直没有拜访尼克松,使他 感到苦恼和失望。他在 11 月 28 日说:“如果他想与我保持距离,很好。我 不必故意不对他进行猛烈的抨击,就像对布什那样。当然,报界想对此表示 理解,以保护他,小切尔西,可怜的希拉里,她是如此虚弱的小东西。 请吧。他对报界的轻蔑本应该使它们紧紧盯着他,而不是保护他,真 该死。如果我盯着他,我肯定会被他们报道。” 他的关注集中在克林顿正在形成的内阁。在尼克松看来,沃伦·克里 斯托弗是最糟糕的国务卿人选。"他什么都不懂,他知道的就是犯错误。” 安东尼·莱克是国家安全顾问的人选,他是"自由主义的理论家。记得 吗,亨利曾介绍过他,认为他很聪明,但并不赞赏他在越南开小差的行为。 基辛格曾对他进行窃听,而他控告了基辛格!他决不是左派。他同克林顿在 三个方面有关联:国外的工作,联合国,有关人权问题的卡特情结。真是灾 难!” 莱斯·阿斯平是国防部长的人选,他是个"好人。很有个性,很负责任, 赞成改革,但是他来自威斯康星,那里有孤立主义的深厚传统,赞同拉福莱 特的主张。鸽派不喜欢他,因为他不赞成冻结核武器。” 克林顿选择他的私人朋友托马斯·麦克拉蒂担任白宫办公厅主任是个 很严重的错误。 尼克松说:“总统绝不应该从个人友谊出发选择办公厅主任。人们会说 他们对霍尔德曼有所期待,但他是最差的办公厅主任。随他而来的那些人也 不会给他增光。你需要真正有魄力的人担任那个职务,他能够说'不',我不 是你的好朋友。” 尼克松认为,克林顿正在造成严重的政治问题,因为他所选择的经济 顾问有着截然相反的思想,从主张减少赤字的利昂·帕内塔,到罗伯特·赖 克之类激进主义者。"看着吧,克林顿想怎么干,帕内塔就会怎么干。劳埃 德·本特森人不错,但是他和约翰·康纳利不同,他值得信赖,有着广泛的 基础。本特森有石油和牛的利益。如果克林顿任命一个激进的女权主义者为 司法部长,我感到很担心,因为她在有关水门事件的法律事务中持强硬立场。 克林顿作出了太多的承诺。他将花费大量时间去做这些事情,并减少赤字。 我预言他在 8 个月内将提出第一份辞呈。这些人不会彼此妥协,他将不得不 亲自处理那些问题。不管他是否胜任总统职务,那些矛盾都将表现出来。希 拉里知道她自己该干些什么;对克林顿我说不准。” 尼克松热衷于谈论围绕着克林顿私人生活的那些流言蜚语。他假装对 那些色情谣传不感兴趣,但却热心地传播这些谣言。比尔的不忠诚,希拉里 的火爆脾气,他们之间出于政治利益的婚姻,等等,都成为尼克松丰富想象 力的素材。12 月 21 日他低声说:“我听说他们不能彼此容忍,他们的婚姻 是假的,是象征性的,如果比尔竞选失败,希拉里就打算和他离婚。你能相 信这一点吗?"他兴奋地问我,对此感到很好奇。"他现在绝不抛弃她,因为 她是危难时可以信赖的人,是他的智囊。” 尼克松同样感到惊讶的是,克林顿不停地抱怨报界对他的报道。"他怎 么敢埋怨对他的报道?他们对他是那么小心翼翼,关怀备至!他应该吻他们 的屁股,就像约翰逊曾经说的,'在梅西窗前吻她的屁股。'但愿报界对克林 顿粗暴些,老天作证!"他说道,并以著名的尼克松方式握紧了拳头。"这整 个事情使布什的意志十分消沉。华盛顿的每个人都说他极为沮丧。他当然会 沮丧!难道他们还想让他乐得上下蹦跳吗?他刚刚输掉了该死的选举。他在 公开场合表现得够不错了,但他内心一定很痛苦。最新消息说,巴巴拉想杀 死贝克尔。她认为他应该为竞选失败负责,她确实很生气。"尼克松松开了 拳头。"心肠软的人干不了政治。即使像我这种花白头发的人都摔得鼻青脸 肿。"他停顿了一下,面带微笑。"尽管如此,也绝不要承认。” 1993 年 1 月 9 日是尼克松的 80 岁生日,在这一天他看了布什从国外写 给他的便条,那是布什在乘坐空军 1 号飞机从索马里飞往莫斯科的途中写 的。布什说, 他赞赏尼克松在他担任总统期间和竞选期间提出的明智意见,并指出, 他在卸任后也想按照尼克松的方式发挥作用。 尼克松对我说:“我不清楚他指的到底是什么。也许是自由发表演讲, 尽管我认为不可能;也许是著书立说,尽管我也确实看不到它的可能性。也 许他只是指出,他将积极去做力所能及的事情。不管怎么样,这是个好主意。” 布什的副总统也开始考虑卸任后的生活。1 月 11 日,奎尔与尼克松联 系,安排 3 天后来访。 尼克松对我说:“我要在家里接待他,不在办公室。这样可以躲开报界。 奎尔的问题是他太着急,当我告诉他要沉默几个月时,他不会听我的。他不 能太惹人注意。保持沉默能造成神秘感,使人们很想知道你一旦开口要说些 什么。我知道他想讨论他在所谓在野的这些年里该干些什么,就像我在 1960 年后的情况,但是情况完全不同。我是竞选总统而失败;他是竞选副总统而 失败。我不知道该告诉他些什么。” 奎尔在约定的时间到达,特工机关搜寻炸弹的狗先期而至,看着这套 程序,尼克松开玩笑地说:“如果有人想炸死奎尔或者我,他们一定早就干 了!” 奎尔大步走进办公室,面带明朗的微笑,显得很自信。他对工作人员 发表的讲话带着几分诙谐,表现得随意而放松。考虑到他刚刚在选举中失败, 他与人们相处得很好,显得难以置信地乐观。尼克松陪奎尔回家吃午饭,并 在他离开后打电话给我。 “奎尔确实对军队感到很生气,军队透露,最近对伊拉克的空中打击并 不是很成功。 战争打得很漂亮,他们想使其结果看起来同样漂亮,不幸的是事实并 非如此。我对他讲的话你可能很感兴趣。我说,'你总能宽恕你的敌人,但 绝不能饶恕你的朋友。'当然,那是明确指向贝克尔的。我告诉他不要迎合 报界;它们不支持他。他说,他强烈主张再次打击伊拉克,正像我在 1973 年就以色列问题对亨利所说,'派遣所有需要的飞机去执行任务。派 1 架和 派 10 架我们都要受到批评。不要半途而废,无功而返。' 他认为索马里的前景黯淡,他并不是种族主义者;他只是认为,此时 此地由联合国从美国手里接管索马里事务是个灾难。” “回想这一切,像克林顿这种人明天居然要成为总统,这是很不公平的。 他有两件事使我深感忧虑:逃避服兵役和吸毒。《时代》周刊前主编亨利·格 伦沃尔德今天问我对美国道德堕落一事的看法,我把它归结为缺少家庭,缺 少教堂,缺少体面而安全的学校。六十年代的宽容放任--克林顿曾游戏于其 中,现在又代表着它--使道德败坏现象更为严重。毒品问题是肯尼迪和约翰 逊时代的遗产。他们把五十年代的人称为枯燥的一代,但我当副总统时从没 有发表过有关毒品的演讲;我不必那样做。” “无论如何,艾森豪威尔在 1953 年问我,'你和帕特今年夏天准备干什 么?你应该去旅行。'历史就是由这种偶然事件所构成。我想,有个叫霍兰 的人邀请我去新西兰,艾森豪威尔批准我去。本来以为仅有几周的旅行,却 持续了 69 天。我们游历了亚洲、当然不包括中国,当时亚洲的很多地区仍 是殖民地。我们到了伊朗,它的年轻国王穆罕默德·礼萨·巴列维与萨罗娅 结婚--他们后来离婚了,因为她没有给他生个儿子。我们与他们住在一起, 并整夜跳舞。我们住的地方很漂亮,我们确实很欣赏那里,特别是在住过了 几个地方之后,那些地方没有空调和蚊帐,噢,我的天!那种地方简直糟糕 得难以忍受。 尼克松夫人确实是个很能吃苦的人。” “你知道,"他又补充说,"在回顾了那次旅行后,我考虑到,布什过分 在意外交政策方面的建树。他在联合国干得很好,但根本不值得那么干。他 在担任驻华大使时骑车漫游北京,并且在那里做了某些好事,但不过如此。 我在国外时确实赢得了人们的尊重。 是的,无论如何……” “所以,1968 年我们在选举中获胜,第一届总统任期很顺利,我们继续 在 1972 年的大选中获胜,并且是优势最明显的压倒性胜利,比里根在 1984 年的优势要大得多,他在社会问题上取得胜利。我们没有那么多的社会问题, 而是面临着毒品文化这个坏蛋对我们这些好人的挑战。在第二届任期中,我 们想做许多事情:访问所有 50 个州,集中全力于中东问题。我回顾 1973 年; 那一年作出了许许多多承诺。我们将要结束战争,尽管在就职典礼演说中没 有提到这一点。噢!我们本来是可以提到的。我们想促进每件事情的解决, 尤其是在中东,我在那里有很大的影响。我告诉亨利把 1973 年定为中东年, 因为我们必须在非选举年做这件事。他想使那一年成为欧洲年,但我否决了 那个想法。” “我们准备全力解决国内问题;我们想改变整个既成权力体制,他们知 道我有权这样做,这使他们吓得要命。我准备建立一个新的共和党,建立新 的大多数。我们要设法吸引更多犹太人的选票;无论如何,他们在共和党领 导下,比在民主党领导下干得更好。 而对于黑人,需要提高他们的地位,并使他们得到某种希望。我要粉 碎在大学中、新闻界和党内那种高人一等的优越感。人民喜欢看到总统在注 意他们。是的,一个新的大多数……” 他说着,声音渐渐地低下来。 “我们要动员南方的民主党人倒向我们。他们准备这样做,如果由康纳 利领导,我们就能够做到这一点。在国内问题上,我们有一个很棒的议事日 程:药品和福利改革计划。而对于教育,我知道需要更多的钱,但是我们的 确需要改善教育质量。国家教育协会从来不支持我。但是我们设立了环境保 护部门和癌症研究机构。” “1973 年是个伟大的年代。还有一周就要出现有关我进行秘密交易的新 闻,以及有关水门事件的胡说八道。想一想--那真是无聊透顶!是的,的确 进行了秘密交易,但是我们保护了人民,况且每个人都这么做。水门事件中 最大的错误--我知道以前对你说过--是让霍尔德曼离开。他忠诚而倔强。黑 格人很好,但他和霍尔德曼完全不同。布什周围的人都是些自吹自擂的家伙。 我们也有几个这种人,像约翰·迪安,但布什的人都是这一类。从那时以来, 新闻媒体对我们进行了大肆谩骂侮辱,例如说什么'可耻的前总统',这并不 是记者个人的行为,而总是发表在报刊上和广播电视中。能够幸存下来是个 奇迹。赫伯特·胡佛告诉我,当他 80 多岁时,'我要比那些杂种活得更长! '我也会比他们中的某些人活得更长久,但谁知道还能活多长时间?” 他凝视着窗外正在下的雪。"我对经济前景很有信心。只要克林顿不是 肆无忌惮地胡乱花钱,经济问题就会得到自行纠正。美国人民很有竞争能力。 而对外政策问题?我们需要领导人去干需要干的事情。回想起来,那对肯尼 迪和我都是很容易的。我们有使国家团结的敌人。我们现在的作用是什么? 危险在于同右的和左的新孤立主义作斗争。克林顿可能支持这种斗争,也可 能不支持;他可能是个天生的政治家,但这并不必然意味着他是个天生的总 统。” 这一天,尼克松意识流式的回忆在我们迄今的交谈中是最开放,最带 感情和最坦率的。他看到在美国政治中,周期性地把一些伟大而地位较低的 领导人推向顶层,然后又使他们栽下来。他自身地位的上升与下降的循环, 给他留下了关于掌权与无足轻重,满意与挫折,荣誉与受到谴责的记忆。政 治使他获得了一生中最伟大的成就,也使他经历了最沉重的打击,而他现在 仍然是政治上最有争议的人。他的思想不是酒后的伤感,而是具有历史眼光 的积极实践的结果。1 月 19 日是尼克松进行展望和回顾的一天。展望前景, 他看到一个年轻人将要成为总统,他代表了逃避责任和谋求私利的一 代人。回首往事,他看到在政策和名人的政治万花筒中,他的个人生涯与共 和党及民主党的总统任期互相交错,密不可分。 他肯定了过去,因为他必须这样做,但他对由比尔·克林顿领导下的 前途感到担忧。 政治周期最终将会使国家转变到新的方向,正如它们一直所表现出来 的那样,但在尼克松看来,克林顿的当选引人注目地降低了道德水准,不但 降低了总统的道德水准,而且降低了整个国家的道德水准。 1993 年美国总统就职典礼这一天,尼克松是在电视机前度过的,他观 看了权力的移交。仪式结束后,他给我打来电话,声音中若有所思。"布什 看上去非常悲伤。他很倒霉。 我有许多忠诚的支持者;里根也得到一些人的支持;布什没有任何支 持者。谁知道克林顿有没有?很可能没有,尤其是在于,他的妻子之所以支 持他,仅仅因为他是她通往权力的阶梯。特里西娅今天早晨看见他们走下台 阶,当时他们没有想到有照相机对着他们,他厉声对她说话。莫妮卡,我现 在认为,他还没有蠢到在就职典礼这天犯那种大错,但关键在于,他现在应 该知道,每次他打个喷嚏,晚间新闻中就会报道出来。他们至少必须假装彼 此相爱。他们当然互相需要:她有智慧;他有权力。他是个不错的演说家, 但不是很真诚。他爱他自己,但他也爱萍水相逢的人。他喜欢阿谀奉承。” “他的演说党派味太浓。总统就职典礼的演说不应该是竞选演说。他的 演说中想要得到欢呼的部分完全不合适。这种演说在思想上和气势上应该具 有浓厚的宗教色彩。克林顿的演说没有这个特点。在就职典礼上应该暂时忘 却党派立场,而把国家利益放在第一位。克林顿没有通过第一次考验。” 那天晚上,他对总统就职典礼作了最后一次评论,这将是他对任何总 统就职典礼的最后一次评论。"我已经经历了 5 次总统就职典礼: 40 年前,1956 年,1960 年作为即将离任的副总统,当然还有两次担任 总统。我感到悲哀的是,克林顿这种人居然能够当上总统。而我同样感到悲 哀的是,我恐怕不能活着看到形势的转变了。我很少回顾过去,但我对发生 了那么多的变化感到很惊奇。” 新任总统应该给白宫带来新思想,应该在他的总统任期内贯彻这种新 思想,但是这种新思想已经濒于灭绝。在尼克松经历过的所有竞选中,他认 为 1992 年竞选是精神上最空虚的竞选。就这次竞选而言,竞选的战术和战 略比政治眼光和鼓舞人心的思想更重要。 枝节问题压倒了超越的主题,得票率压倒了有见解的思想。无论在职 总统还是他的挑战者,在他们的竞选主题中, 都缺乏关于国家及其使命的丰富而深刻的见解,而只有关于未来 4 年 的具体计划。民主党政府在解决问题时,不应仅仅局限于策略方法。它需要 有一种精神,以振奋人民的情绪,使他们不仅关心自己的国家,而且关心更 高尚的事业。缺乏精神境界的竞选,只能使选民知道那些候选人当选后干什 么,而不会了解他们是怎样的人。鼓舞人心的思想不可能产生;它必须建立 在真诚信仰的基础上。无论布什还是克林顿,他们都没有能力根据长远的政 治眼光来选择其竞选主题,因而他们很难主持深刻生动的竞选,很难获得热 情洋溢的追随者,很难产生值得注意的思想。 尼克松津津有味地注视着总统竞选,以寻求比赛的刺激。这种不能确 定结果的竞争令人极为激动兴奋,它充满巨额赌注的竞争中那种变幻莫测的 情况。不同的想法和思想意识经受着考验和磨练;人们的性格和品质受到检 验和仔细的审查。选举受到历史力量的支配,把候选人和选民推向预见不到 的方向。人们做出了选择。选择一位总统预示着进入一个新的政治时期,以 及确定一个时代的新的机会。在总统竞选中,尼克松既经历过胜利,也体验 过失败,他懂得政治眼光是进行有效领导的关键。没有这种眼光,在 1992 年的竞选中,美国人民就无法根据是否鼓舞人心进行选择。其结果,是含义 模糊的变革要求,以及尝试性的选票投向未经考验的挑战者。作为竞选的观 察者,尼克松所感受到的挫折、失望、愤怒、惊奇和热情,使他回忆起作为 候选人的激动情绪。他本人的几次竞选根据其功过是非或赢或输,但他总是 力图鼓励激发他试图加以领导的那些人。 尼克松所观察的最后一次竞选没有产生广泛的激励,但它使前总统产 生了某种渴望,不是渴望再次当总统,而是渴望竞争。在权力所带来的所有 特权和机会中,尼克松几乎失去了鼓动人民的机会。1992 年的竞选向他展 示,尽管他失败了,但他作为候选人和领导者的能力超过了大多数同时代人。 看着布什、克林顿和佩罗竞争他以前的工作,使他再次认识到,他命中注定 不仅仅是个候选人,而且是个总统。 第三章 尼克松的第三届任期 1993 年 1 月 20 日,比尔·克林顿正式就任总统。但是, 克林顿作为当选总统已经频频出错,尼克松已经做好了准备:对克林 顿的所作所为感到有趣或者烦恼。尼克松还抱有微小的希望,担任总统一职, 能够对总统和第一夫人的自由主义观点产生适当的影响,尽管尼克松认为希 拉里比克林顿更不愿意妥协。克林顿作为新民主党人,为美国人民准备好了 新的契约,他渴望把新鲜的思想带到华盛顿,这种愿望似乎对一个负责的政 府不利。克林顿的周围都是一帮政治上的新手,这种状况不仅危及他的判断, 而且有损于他的领导能力。他所选择的顾问们没有制止他的不良行为,没有 控制他那过分热衷于政治活动和做出过多承诺的倾向。尽管克林顿保证要不 折不扣实行他宣布的政策,但全国性辩论肯定会改变其政策的方向和内容, 因而不可避免地会产生失望和挫折,使他感到政治上的软弱无力,并很容易 受到批评。尼克松既想向他提供意见,使他以后不犯错误,又想看到他出差 错,获得政治上的满足。 “他可能是个伟大的总统,"他在克林顿就职典礼两天后说。"但我对此 感到怀疑。 那个家伙显然很容易受到摆布。还记得就罗斯福他们过去常说,'把它 交给西德尼审批'这句话吗?现在,克林顿必须把一切都交给纳德、美国报 业协会、希拉里以及天知道什么人去审批。那个家伙易于为压力所左右,那 会削弱他的总统职权。” “但是要知道,他具备健全的智力。总统必须具备这种智力,而他确实 具备。问题在于,他相信错误的事情。他有真诚的自由主义信仰,这主要是 由于他同希拉里的关系。 她很棒--能说会道,充满活力,办事果断。但他也是精明强干,知识 渊博。如果他能由此开始,他将会尽力实践他那些自由主义的想法。他欠了 太多人的债;美国报业协会狗屁不值,而对于医疗保健事业,我认为从政治 上来说,几乎不可能对它进行改革,因为他背后有太多的委托人团体,难以 满足他们;我们再看看她能做些什么。"他停下来,意识到他提到了第一夫 人,而不是当选总统。 “克林顿到底能够干些什么?我恐怕不是很多,尽管他确实认为他可以。 我很高兴他成功不了,因为他的想法--那些想法的确是希拉里的--太过时 了,以致于我们又陷进约翰逊总统时期的情况。共产主义和社会主义已经失 败,而美国总统却想向那个方向前进。这不仅是不负责任,而且是错误的。” 既然尼克松对克林顿总统的期望值很低,因而对他的看法既带有政治 上的好奇心和某种忧虑,也带有很深的怀疑和幽默。选举刚刚结束,尼克松 就收到了当选总统的打印信件,请求尼克松对克林顿"把人民放在第一位"的 努力提供经济支持。信里面是一份保证,预先印好了尼克松的名字,该保证 宣称:“是的!我接受比尔·克林顿的邀请,参加全国性的努力,支持我们 的变革安排。为了帮助人民的生活发生显著的变化,我愿意向'把人民放在 第一位'的活动提供捐款,并向民主党全国委员会提供可支付票据,数额是 ____"尼克松把它放到我的桌子上,说他以为这个呼吁是向我提出的。尼克 松了解克林顿对国内问题的冲动和热情,就像在"把人民放在第一位"的题目 中所看到的,克林顿在外交事务中没有经验,这将使他步履蹒跚,难以保持 平衡。尼克松嘲笑克林顿的请求,但他知道总统终归要真正寻求他的帮助。 世界期待美国发挥领导作用,要求克林顿具有无限的精力。在尼克松 看来,克林顿最严重的错误,是发表了关于领导作用的错误谈话,以及在做 决定时易于受到个人关系的影响。克林顿那种放纵自己、易于冲动的性格使 尼克松感到很不舒服,不仅因为克林顿把这种性格用于政治目的,而且由于 它使克林顿难以进行有效的领导。克林顿需要力求做到办事果断和自我约 束。他急于立即解决所有事情的那种冲动性,对他处理外交事务并没有好处, 而这正是尼克松希望施加影响的地方:提供稳健的作风,不轻易改变意见, 劝告他不要做出过分的承诺。尼克松认为,他能够向克林顿证明,他有很出 色的想法,而不仅仅是如何在政治风浪中生存下来。尼克松想向克林顿提供 意见:只有把握国家的方向,维护世界的安全,克林顿的政治地位才能有保 障。他的机会很快就出现了。 尼克松拟于 2 月中旬访问俄罗斯,他有点担心克林顿可能阻止他的计 划。他在 1 月 29 日说:“尼克松夫人认为,克林顿可能不愿意我们去俄罗斯, 但我说布什和里根都不曾反对过。"他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考虑着这个问 题。"他们不能阻止我。我很高兴遇到了斯特罗布·塔尔博特。他可能使克 林顿那伙人不再抱怨我的旅行。沃伦·克里斯托弗是个无足轻重的人。托尼·莱 克还不错,但是他在越南问题上犯了错误。他那伙人并不是很精明强干。 克林顿在 2 月中旬才能拿到总统国情咨文--我在 1969 年并没有这样 干; 我搞了一份书面的东西--所以我认为他在 2 月中旬以前不会与叶利钦 会晤。此外, 让我去俄罗斯也符合他们的利益。毕竟他们在外交政策方面狗屁不 通。” 尼克松一心以为,克林顿将就国际问题向他咨询,并允许他比里根和 布什有更大的自由。克林顿或许会承认他的意见和见解十分重要,并甚至可 能按照他的意见去做。在外交政策方面,克林顿没有什么经验,尼克松打算 向他提供自己的教训。 然而,就国内政策提供咨询一事并没有表现出类似机会。他们的观点 差距很大,尼克松只能提出经过斟酌的批评,并提出更为保守的意见加以取 代,他不想危及他就国际事务提供咨询的能力。他只在私下对克林顿的政策 表示反对,除非他感到这些政策威胁到国家的幸福和利益。克林顿在第一次 政策陈述中,赞成军队中有同性恋者,尽管它还没有严重到使尼克松提出公 开的批评,但也引起了前总统的关注。支持这种十分有争议的政策意味着造 成政治灾难,而克林顿正蹒跚地进入这种灾难。 “克林顿刚刚上任就把这种问题摆在首位, 实在是犯了个大错误,"尼克松在 1 月 27 日说。他刚刚从比利·格雷 厄姆牧师的午餐会上回来,就给我打电话,抱怨就军队中同性恋一事进行的 争论。"我不赞成这种'开放的'事情。如果有人是同性恋,那是他的私事, 他们应该有利权保护这种隐私。但军队中的同性恋者是完全不同的问题。克 林顿之所以支持同性恋,是因为那些人都公开支持他。 克林顿在好莱坞有许多支持者,那里到处都是同性恋者。克林顿上台 后提出这一问题,不仅在于院外同性恋活动集团的压力,而且由于好莱坞的 支持。我很惊奇地看到,美国广播公司的主要节目也是同性恋。共和党人不 应该对此妥协;他们应该迫使民主党人对此进行投票表决。但我难以相信, 他居然蠢到把它作为头一个问题。这是失策的。” 第二天,他刚到办公室,就把我也叫去。我看见他坐在通常所坐的三 角椅上,试图把眼镜擦干净。他戴上眼镜,把眼睛睁得有茶杯那么大。"我 戴这副眼镜显得很吓人吧! 你不认为它使我看起来很老吗?” 我从眼镜盒里取出自己的眼镜戴上。"根本没有,先生。你认为我的眼 镜使我看起来很老吗?” “不,当然不。但你不是 80 岁。"他摇摇头。"80 岁!老天!” 他指着报纸上有关军队中同性恋问题争议的文章。"你看到这篇文章了 吗?如果我们只是不想让他们摆脱困境,这就是最好的弹药。这并不是固执 己见,像《纽约时报》专栏作家托尼·刘易斯所说;这是实事求是。让同性 恋者存在于军队中是很不明智的,在军事上和政治上都是如此。” “我对克林顿很失望。我本来以为他在这些事情上会更聪明些。我和许 多人谈过话,他们都认为他不适于当总统。我不明白。陪审团还没有召集起 来。他能够安然无恙,因为他开始时干了许多对他有利的事情,得到了很多 人的支持,而且他能言善辩。但终归要遇到这样一个冷酷的问题:他也干这 种事吗?我想如果他干,就可以干得很有成效。” 两天后,他把注意力转向共和党的战略。"共和党栽跟头完全是因为经 济问题。如果从现在起 1 年或者 1 年半内,经济状况仍然不景气,我们就会 经历又一个 1966 年,但是程度达不到那样,因为我们的起点太低。有些人 说我们需要另一个戈德华特,他们是疯子;戈德华特摧毁了共和党。我在 1966 年发表了演讲,而胆小的共和党全国委员会本来可以再次竞争,但是他们没 有。” 接着,他对共和党下一届被提名人作了第一次评论。"多尔是唯一能够 进行领导的人。 在今天的美国,他显然是最精明的政治家和最能干的共和党人。在本 世纪内,他是共和党最后的希望之星。如果他在明年获得某些大的胜利,他 将成为被提名人,并有很大机会在竞选中获胜。” “但从长远来看,我们需要更年轻的人去竞选。共和党党已经失去了他 们。我们要向年轻人呼吁,否则这个党就将作为政治狂人的党而完蛋。” 尼克松和罗伯特·多尔参议员的交往长达几十年。作为政治上的同志 和朋友,他们彼此都把对方看作性格相近的密友,这种关系是其他政治家所 不能提供的。他们属于同一代人,有着相似的军队经历和政治斗争经历,有 着几乎完全相同的社会和经济背景,以及由此所产生的相似的政治价值观, 多尔来自堪萨斯州的拉塞尔;尼克松来自加利福尼亚州的尤巴-林达。第二 次世界大战中多尔曾在欧洲服役;而当时尼克松在太平洋服役。 他们都曾是副总统候选人。他们都曾竞争共和党的总统提名。而尼克 松赢得了提名,当了总统,使得多尔向他求教如何获得成功。当尼克松失去 权力后,多尔正在参院中领导着共和党,使得尼克松向他求教如何在党内形 成一致的政策。这种关系是他们两人都重视的一种互补关系,尼克松强烈地 感到多尔应该成为下届总统,他要在党内积极活动,帮助多尔达到这个目标。 投多尔一票,就是把票投给一个精明的、有见识的、负责任的稳健派,而不 是和他自己不同的人。多尔如果担任总统,不仅对美国是最佳的选择,而且 对尼克松也是最为有利的。 1 月 29 日晚,尼克松给我打来电话,告诉我克林顿第一次民意调查的 结果。 “他得到了 56%的支持率,但是反对他的数字意义重大。有 20%的人反 对他!我第一次民意调查的支持率要高得多。 我得到了 52%的支持率,但是只有 5%的人持反对态度--当时有战争 和所有那些仇恨者。你知道,克林顿的铁杆支持者非常少,但有很多人确实 忍受不了他。看着他怎么把戏演完将很有趣。他已经陷入麻烦了,他试图讨 好每个人。” 2 月 1 日,尼克松与多尔及若干任期不满一年的参议员共进午餐,尼克 松已开始正式建议多尔参加 1996 年的总统竞选。"没有很出色的新星,"他 对我说。"但是他们都是忠诚的战士,而那正是多尔所需要的。他准备参加 竞选。我私下告诉他,如果他明年再争取一些席位,并继续充当党的发言人, 他将得到党的提名。品质问题将为他反对克林顿提供巨大的帮助,因为克林 顿根本没有任何品质可言。” 他清了清喉咙,然后爆发出一连串互不相关的思想。"顺便问一句,你 看见他在戴维营举行的小内阁会议了吗?毫无价值。学究式地探讨总统的工 作根本不起作用。我知道他现在正在拼命搞经济--好运气。他不应该对新闻 界有求必应。布什太好说话了,看看他们对他都干了些什么!克林顿四处攻 击,但新闻界还是向着他。经济状况好多了,但失业率必须降到 5%;只要 失业率还在 7%,情况就不妙。我们认为,现在的经济恢复表明布什在 6 个 月前采取的措施起了作用。多尔是唯一能够得分的人, 但是他并没有使任何媒体注意到这个问题。真该死!克林顿担任总统 已经整整两个星期了,他正在因经济好转而大受称赞吧?请吧。至少多尔在 那里是第一流的。” 当我们准备即将去俄罗斯的旅行时,尼克松越来越担心克林顿政府会 对此行持反对态度,如果不是试图阻止它的话。前共和党政府准许尼克松去 国外旅行,并希望了解他的见识和看法,但是前总统说不准民主党政府会怎 样看待此事。他推测,没有经验的克林顿会把他的旅行看作搜集某些建议、 获得某些启迪的机会,而不必显得像是有意追求。 尼克松还担心,克林顿和他的顾问可能不想让他从旅行中获得尽可能 大的影响。 2 月 4 日,我随尼克松前往华盛顿,在那里所有的担心都消除了。我们 会见了克林顿的俄罗斯事务顾问斯特罗布·塔尔博特,向他通报了我们即将 进行的访问,听取了政府的立场。塔尔博特指出,克林顿支持这次旅行,政 府赞赏尼克松在俄罗斯问题上所起到的领导作用。他说,克林顿赞成加快援 助俄罗斯的进程,不过他希望在尼克松回国后了解他对有关问题的观察和看 法。 塔尔博特刚刚离开房间,尼克松就转过身来瞪着我。"我太失望了,他 在美俄关系的具体问题上,例如防止核武器扩散问题,对我的介绍太概括了, 以致于他没有指出最主要的问题。如果民主和自由市场制度在俄罗斯失败, 就不必再谈核武器扩散问题。事情总有轻重缓急,要紧的事情必须先做。我 们应该首先帮助他们巩固民主制度,使俄罗斯的经济摆脱困境,然后再去操 心防止核武器扩散之类的事情。” 他摇摇头。"我总是竭力使他看到山顶上的东西,看到更本质的问题, 但他总是滑到具体的细节问题。克林顿所有的人都过于注重具体问题。好了, 至少他们没有对我们的旅行找麻烦。” “先生,"我说,"你对塔尔博特的评论中有这样的意思,如果克林顿在 相当时间内不再强调那个问题,那么你在旅行中也不批评克林顿,而是和他 保持一致。” 尼克松握紧拳头,猛击在椅子的扶手上。"什么!对民主党总统,我会 更自由地批评他,一定会!” 在华盛顿国家机场,我们登上了去纽瓦克的班机。尼克松的座位靠着 窗户,而我的座位靠着过道,我们之间有个空座位。旅客和乘务员请他亲笔 签名,对他普遍表示友好,使尼克松感到很愉快。飞机起飞后,尼克松指示 我,以他的名义给我们在华盛顿会见的人写便条表示感谢,并就那些谈话准 备一份备忘录,以补充他的记忆。当我从公文包中取笔记本时,尼克松侧过 身来。 “你的光线够亮吗?给你,把枕头拿去垫在背上。"他递给我枕头,然后 打开一包花生大吃起来。他招呼飞机上的乘务员,要了两杯葡萄柚汁。 “莫妮卡,不要让这些谈话录把你吃了,"他说到"谈话备忘录"时用的是 速记的词汇。 用意识流式的写法就可以。人们就是那样谈话的,那样记录可以使它 们读起来更容易些。” 他喝了一杯果汁。"我想让你知道,我在年事已高时进行这次旅行,是 想拯救俄罗斯,但也是想让你看看世界,看看前总统和现任总统之间是怎样 相互影响,看看其他国家之间是怎样相互影响。你已经看到,克林顿是如何 派塔尔博特来试探我们的意图,我也能这样做。事情就是这样干的。"他喝 了另一杯果汁,然后闭上眼睛,一直到抵达目的地。 2 月 7 日,我们前往欧洲。在旅途中,我们对克林顿的总统职务随意谈 论,我们的精神很放松,因为我们知道总统支持这次出访,并希望我们回国 后,他将同尼克松联系,要求听取我们的详细情况汇报。2 月 22 日,当我 们返回新泽西后, 获悉克林顿已安排与俄罗斯总统会晤。 “我获悉克林顿和叶利钦已宣布将于 4 月 4 日进行最高级首脑会谈。在 此之前他和我谈谈是明智的,"2 月 25 日尼克松在电话里对我说。在旅行的 最后几天, 我们都患了流感,他憋闷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这个该死的感冒!大夫 告诉我感冒要持续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对你倒没什么,反正你还年轻。可在 我这个岁数,我可耗不起一星期时间!但是我们再回到克林顿--我不知道他 是否会来见我,他应该来,但是新闻记者对他说个没完没了,所以他或许不 想因为跟我谈话而疏远了他们。我们等着看吧。 希拉里的人很引人注意。他们十分激进。她是另一种人。"他打喷嚏, 咳嗽。"与此同时,要多喝水,多睡觉。” 尼克松很少抱怨,但他终于开始发牢骚,"我现在感觉很不好。这个该 死的感冒使人真难受。5 年来我还没有病到过这种程度!我知道你也得了感 冒,所以我要让你回去。 另外,我服了可待因,我感到好像在天花板上走!” 2 月 28 日,尼克松的健康正在逐渐恢复, 他获悉克林顿已受到他访问俄罗斯的影响。新闻报道指出,总统计划 对俄罗斯的援助增加 3 亿美元,尼克松对此的反应是, “那太少了。” “他很可能是采取先发制人的行动,以防止你对此的任何批评,"我说。 “的确如此,但那仍然是表面文章。他需要做得更多,如果他不做,我 就会紧盯着他。能够把他毁掉的其他所有事情:军队中的同性恋问题,医疗 保健事业的改革,等等,都比不上必须进行的斗争,我们必须防止出现新的 冷战。” “说起感冒,你的情况如何?我好多了,但是我又发烧了,因为我停了 药,可能我不应该停。我今天只能吃炒鸡蛋和不涂黄油的面包,我必须自己 做这些吃的东西,因为海蒂(女管家)在和珍妮(尼克松的孙女)穿旱冰鞋 滑冰时,把踝骨摔断了。实际上,尼克松夫人和我一起做,但我想她把我们 的那点东西都收拾起来了。她认为克林顿会来。 我表示同意,而他对我的反应耸耸肩膀。 尼克松的防御措施受到指责。克林顿打来的电话不仅将证实尼克松对 总统顾问的看法--其中许多人是在越战时期进入成年,而且还将表示总统愿 意在两个男人之间进行合作,承认了尼克松的重要影响。尼克松希望出现这 种结果,但他知道意识形态问题和第一夫人可能阻止它。如果克林顿不打来 电话,尼克松打算把他的失望隐藏起来,保持理性行为,并发表恰到好处的 批评。3 月 2 日下午他与多尔谈话,具体谈了他的想法。 “多尔告诉我一些非常有趣的事情,"尼克松对我说道。"他说克林顿有 可能下星期二去出席斯特罗姆·瑟蒙德参议员的宴会,多尔告诉他我也准备 去那里,我们应该事先会面。而克林顿--我不知道他是否很当真--说,'我 要给尼克松打电话,谈谈俄罗斯的事情等等。'我们等着看吧。这个家伙对 一切事情都作出了过分的承诺。我很怀疑他是否真能来电话。” 那天克林顿打来了电话,出乎人们意料,他们的关系逐渐变得很密切。 那天晚上很晚的时候,尼克松在我的电话留言机上留下一句话:“我刚刚和 你的白宫朋友进行了 40 分钟谈话。” 第二天早晨,尼克松急于把他的谈话内容告诉我。他坐在办公室里, 转动着眼镜,调侃地咧嘴一笑。"坐下,"他对我说。"当时我很惊讶,但是, 你的预言很准。他的确打来了电话。我拿着电话等了五分钟,又等了八分钟, 但是他们找不到他。白宫接线员问是否等会儿再给我来电话。差十分 10 点 时,他再次来电话。坦率地说,他听起来很疲劳,而且令人十分惊讶的是, 他对我很信任;他所说的那些事情,他绝不想公开。我不知道他的电话窃听 器是不是开着!"他暗自笑着说。 “他对我很尊重,而没有说那些令人厌倦的废话。总的来看,他只用了 三分之一时间谈外交政策,主要是关于俄罗斯,但也问到了中国问题。他说, 他担心对防务的削减太多;他当然应该这么说,因为我反对过多地削减防务。 他很健谈,他对援助俄罗斯一事没有偏见。我把我们认为最重要的问题告诉 他。他问我对叶利钦的看法,他说,他钦佩叶利钦与他会晤的勇气,因为他 当时只是个候选人。而总统毕竟是布什。他赞赏叶利钦的坦率;我告诉他, 叶利钦言如其人,表里如一。他说他与叶利钦谈过两次话,叶利钦看上去很 焦虑。克林顿建议在 4 月 4 日之前会晤,但叶利钦想等他同议会的斗争了结 之后再举行会谈。他说叶利钦让他来见我。” 尼克松扬起眉毛。"那是很重要的!但是克林顿问我,'叶利钦的前景 如何?'我告诉他,叶利钦的处境极为艰难。除非得到美国的援助,否则他 难以生存下去。叶利钦是俄罗斯最好的政治家,最受人民的拥护,而且他是 选举产生的。美国应该毫无保留地支持他。克林顿还询问提供技术帮助等等 问题。但使我感到惊奇的是,他的谈话中有三分之二是关于国内政策。” 他咬住一条眼镜腿。"克林顿说,国内政策问题十分棘手。我告诉他, 我几乎只关注外交政策方面的问题,我不想让他感到他必须在国内问题上听 我的;我们在多数国内问题上毕竟属于两个不同的党。,我再次向他保证, 我决不参与党派政治, 而我准备提出的任何批评都将是建设性的。他对此表示赞赏。” 尼克松的眼睛看着我。"他从来没有提到希拉里。一次都没有。我几次 提示他。他都毫无反应。真奇怪。"他停顿了一下。 “无论如何,自从我不再担任总统以来,这是我与总统所进行的最好的 一次谈话。 比和布什的谈话要好,因为贝克尔总在进行干扰;而与里根,我从来 没有进行过类似的谈话。克林顿希望消除疑虑。这种气氛和与其他人的谈话 不同。我同里根和布什谈话时,总是必须主动提出我想谈的问题。而与克林 顿的谈话就不一样。他确实很随便,不拘礼节。这个家伙思考了很多问题。” 克林顿在智力上的好奇心,他打这个电话时所表现出来的政治冒险精 神,都给尼克松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我认为他的电话意义重大。"他停顿了 一下,把眼镜放在桌上,双手交叉起来。"他邀请我去白宫。” 尼克松意犹未尽,他继续说道:“十二年来,无论里根还是布什,都没 有邀请我去白宫,他们甚至没有提到过这种想法。我们将在适当的时候披露 此事,但是你知道……” 他显然感到满意和宽慰。克林顿的电话是个信号,表明总统想与尼克 松共事。由于谈话很有成效,很诚恳,取得了实质性进展,尼克松的影响无 疑将会增长。与克林顿建立真正的联系一事,不但使尼克松乐于向总统就各 种问题提供自己的意见,而且使他能够影响事变的进程,正像他曾经发挥过 的作用那样。 第二天,他继续对这次谈话进行估量。当我走进办公室时,他放下袖 珍录音机,招呼我过去。"我刚刚口述了对与克林顿谈话的想法。谈话很有 意思。我认为他在给我打电话的问题上,没有理睬希拉里的意见,你知道她 是不会同意的。你凭什么认为他会打电话给我呢?” “我认为他意识到,与你谈话而不是忽视你的存在,对他更有好处,使 他可以有更多的收获,"我说。"显然,他可以利用你在外交政策方面的意见, 但是,他想同你讨论国内政策一事也是很有意义的。在这一方面,他对其他 前总统很可能还没有作过类似的表示,现在他认识到,你可以提供负责的意 见。我之所以相信他会给你打电话,是因为他虚心接受你的对手的批评,他 们恰好也是他的支持者。” “的确如此。只有这样,这个家伙才会安全,"尼克松说。 “尽管如此,但我也认为,他和你建立了个人联系,就可以使你更难批 评他。” “不错,"尼克松说。"解除敌人的武装。我懂得这种办法。我认为,他 不想再因为我的反对而感到烦恼焦虑了。你知道,他说他来自一个很小的州, 以前没有意识到总统工作如此艰巨困难。但我力图使他感到,他有必要在对 外政策上花更多的时间,因为,你看,他正为此而开始受到新闻界的批评。 另外,外交政策的确很有趣。只要他就此与我谈话,他就不会犯大错误。如 果依靠他那帮卡特式的顾问,他肯定会遇到麻烦。” 那天晚上,他与美国前驻俄罗斯大使罗伯特·斯特劳斯共进晚餐,晚 餐后他给我打来电话,详细叙述了他们的谈话。"鲍勃告诉我,他刚刚同克 林顿谈过话,克林顿对他说,他和我的谈话是'他当总统以来所进行的最有 价值的谈话',他从与我的谈话中学到了很多东西,比从他的所有顾问那里 所学到的都要多。克林顿正在努力学习,他还告诉鲍勃,他希望了解我对俄 罗斯问题的见解。并对他说,我在大选后寄给他的信是他所收到的最动人的 信。现在,尽管这个家伙可能是在随便说说,但他至少懂得了外交政策是怎 么回事!无论如何,克林顿听得很仔细,我的意思是说,他极为害怕失败。 给我打电话是需要有勇气的,但是这种勇气或许来自于恐惧和担忧。” 3 月 5 日,暴风雪怒号了一天。那天早晨,《纽约时报》登载了尼克松 的文章,"克林顿的最大挑战",他感到十分满意。尼克松在文章中敦促对俄 罗斯提供更多的援助。他还指出,克林顿必须像他处理国内问题那样,以同 样的热情处理援助俄罗斯一事。他说: 如果克林顿在处理我们时代的主要外交政策问题上,表现出同样的领 导素质,他无疑在历史上可以占有一席之地,成为伟大的总统。那个主要的 外交政策问题,就是确保政治自由与经济自由能够在俄罗斯生存下去,并取 得成功。 尼克松指出,俄罗斯共和国存在着一系列危险信号:急剧的通货膨胀, 暴跌的生活水平,天文数字的犯罪率,以及血腥的国内冲突。他列出了若干 有希望的迹象,认为如果得到鼓励,具备适宜的土壤,他们能够促进改革扎 下根来。这些迹象是:不断发展的私有化,不断增加的私人企业,新闻自由, 商品短缺得到改善,劳动者对经济杠杆、物质刺激更为敏感。他主张,西方 应该迅速增加对俄罗斯的财政金融援助,重新安排债务,设立一个单独的协 调机构,以协调组织货币、商品和服务在俄罗斯国内的流通。尼克松对克林 顿提出了直接的挑战: 苏联共产主义的死亡是人类最伟大的胜利之一。但是,只有当俄罗斯 及其邻国真正享受到政治和经济的利益时,这一胜利才是完全的。在这个关 键时刻,如果美国不提供只有它才能够提供的领导,后果将不堪设想。只要 克林顿总统像在国内一样,在国外也进行卓有成效的领导,他就将成为世界 上最杰出的政治家。 尼克松赞许地看着文章。"不错,写得还不错,但关键是要引起克林顿 的注意。” 他与威廉·萨菲尔共进午餐,并请我到他的住所会面,讨论即将拜访 克林顿一事。 我进去时,他正站在书房的大观景窗前向外看,我提醒他我已经来了, 他很快转过身来。 “过来!坐下!哇!你看到这场雪了吗?下得真好,对不对?"他对我说, 并坐下来。 很好!与萨菲尔的谈话进行得很好。他可能会采取行动;他是很忠诚 的。” “而且是值得信赖的,"我说。 “说得对。他很有思想。他是个好人。” 他清了清嗓子,戏剧性地停顿了一下。"克林顿想在白宫会见我,星期 一 3 点钟。 不是在椭圆形办公室,而是在他的住处,他自有其原因。"他显然很高 兴。"你是否能够考虑一下,我需要对他说些什么,尽管大部分内容已经登 载在《时代》周刊上,但我还是想知道你的看法。” “你或许想告诉他,我们在旅行中所发现的最有趣的事情之一,是东欧 的领导人不那么担忧俄罗斯民主制的垮台和出现独裁统治,而对美国撤出欧 洲,使他们在面对重新崛起的德国时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感到更为恐惧," 我说。 “啊哈,完全正确,"尼克松答复道。"那正是他应该听到的意见。德国 人当然不是威胁,但是他应该严肃对待东欧人的忧虑。” 他继续说:“克林顿问我,为什么中国人能够取得 10%的经济增长率。 我告诉他有三个原因。"他掰着手指逐项分析。"第一,邓小平从农业开始进 行改革,戈尔巴乔夫没有这样做,而俄罗斯人仍然没有重视这个问题。第二, 他们的政治稳定,不幸的是,为了实现经济增长,没有自由,因而为政治稳 定付出的代价太高。第三,因为他们是中国人。克林顿理解这一点。我知道 他在记者招待会上曾说,他同意'尼克松总统有关俄罗斯问题专栏文章中的 主要观点。'至少他看了这篇文章。” 尼克松整个周末都在为他与克林顿的会晤做准备。他作了内容广泛的 笔记,主要是关于俄罗斯,并反复思考这些问题,直到他觉得对这些观点已 经十分熟悉,并能够得心应手地驾驭会谈过程为止。3 月 8 日,他与克林顿 在白宫会晤,并继续在华盛顿进行了两天谈话。 会谈期间他还在众院发表了令人振奋的演讲。对这些事件,新闻界作 了积极而广泛的报道。 它们成为全国各家报纸的重要新闻,这表明,尼克松再次回到了政治 舞台的中心。 3 月 11 日,他返回办公室,他通过内部通讯系统呼叫我。 “莫妮卡,"他说。"还记得我吗?赶快过来。” 当我推开门进入他的办公室时,我发现他正坐在办公桌后面微笑。他 站起来,挪动了他的三角椅,把脚架在垫脚凳上,招呼我过去坐在我通常坐 的椅子上,微笑着说:“自从我离开总统职位后,这次旅行很可能是我去华 盛顿最好的一次旅行。"他的微笑抑制不住地漾在嘴角。"我在众院的演讲的 确很精彩。我选择的角度很好,因为我想与他们交谈,而不是对他们讲话。 我告诉他们,我上一次在众院发表演讲是在 43 年前,当时我向议会简要介 绍了有关阿尔杰·希斯一案的情况。谁能想到 1993 年我会回到这里,谈论 有关民主俄罗斯的问题呢?他们很喜欢这种谈话。我还谈到,我听过道格拉 斯·麦克阿瑟在被杜鲁门从朝鲜召回后发表的演讲。他说,'老战士绝不会 死;他们只是逐渐消失。 '我说,'老政治家有时会死,但是他们绝不会逐渐消失。'满场拍手大 笑!"尼克松拍着手。"噢,天哪!那真是棒极了。” 他两腿再次交叉起来,声音变得更庄重。"这次白宫会谈,是自从我担 任总统以来最好的一次。克林顿很晚才来迎接我,我想在他看来这是个大问 题,因为他向我解释,他在和菲律宾人打电话。我说我能够理解。克林顿带 我去他的住处,他说我们 1978 年几乎在香港会面,但是他说,他当时只是 个州长,因而那次会晤未能实现。顺便提一句,我有些生气,因为布什把' 缔约室'变成了办公室,那里曾是林肯的内阁办公室。为什么人们要干这种 蠢事?"他转动着眼睛。 “无论如何,克林顿非常粗鄙。你知道,他说话时爱使用'蠢货','混蛋 ','杂种'等等字眼。他是个特别坦率的交谈者。在他的住所,我看到切尔 西,她非常害羞,我也见到了希拉里。那个孩子直接跑到他怀里,看也不看 她妈妈。我可以看出来,她和爸爸有着温存的关系,但很怕她妈妈。从希拉 里的眼睛可以看出来,她很冷酷。她不是个好女人。她对我十分尊重,她所 说的都很正确。但只要他对切尔西表现得太温存--无论如何,他在感情上很 敏感--希拉里就完全变了样。” “我们讨论了医疗保健问题,克林顿认为改变它极为困难,因为存在着 既得利益者。 希拉里说,我们的政府有着最好的医疗保健计划,我们当然有。司法 部长埃利奥特·理查森就制定了一个。她还说,我们就国内问题也做了很多 好事,尽管她的赞美之词很像……我不知道该怎样形容!他们两人都非常吸 引人。克林顿很随便。我们都喝低热值的可口可乐。他还告诉我,他在新罕 布什尔时最胖,当时他正在为自己辩护。我想这是打破坚冰的第一个信号, 因为他的确对我很坦率,不拘礼节。” “我告诉他,在俄罗斯问题上,采取行动的要冒的风险很大,但是不采 取行动的风险更大。他同意这种观点。他对中国也很感兴趣。他让我告诉中 国人,他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因为他对中国人对他的看法也感到很不安。我 对他说,应该批评日本人对援助俄罗斯一事的态度,并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 问题上敲打日本人。当我告诉他有关谷物易货交易的情况时,他显得很注意。 当我告诉他俄罗斯应该发展企业家阶层,并从基础做起时,他做了笔记,那 种做法是和平队的思想,他之所以注意这一点,原因就在于此。他也同意, 应该提供更多的资金,比他答应的更多。” “他说,他只去过一次戴维营,因为他希望先了解白宫。我对他不搞阿 谀奉承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从不说那些拍马屁的废话,既不夸我的专栏文 章写得好,也不吹嘘我所做出的伟大贡献。对于阿谀奉承的话,政治家有无 限的承受能力,但在这种谈话中没有时间说这些废话。他希望进行严肃的谈 话;我喜欢这一点。尽管,"他边说边伸出一个手指。"当我提到尼克松夫人 生病时,他并没有说祝她早日康复的话。但无论如何,他很沉着,很聪明, 很有想象力,而且非常自信。他是总统,他知道这一点。” “他也认为国内问题十分棘手。"尼克松降低了声音。"莫妮卡,在国内 问题上,历史不会记住他。经济将得到恢复;但只是短期的,而且必须承认, 经济问题很令人厌烦。” “先生,"我问道,"你意识到他在国内政治上正在遇到挫折吗?” “是的!他对外交政策问题越来越感兴趣,因为他意识到,要使国内政 策获得通过是非常困难的,而且往往得不到感激,甚至是徒劳的。在过去六 个月中,布什政府的外交政策就处于这种无依无靠的状态。克林顿必须抓住 外交政策。” 尼克松洋溢着年轻人的热情。"要是你这周没有回学校多好,"他说, 指的是我在哥伦比亚大学研究生院的课程。"我本来希望你能去那里。与克 林顿的会谈很重要,很有意思,超过与里根或布什的谈话。会谈也就是一个 星期,不是吗?但是必须记住,你绝不能显得比他更出色。我不会再去众院。 让他们回忆那次演讲吧。有时候,你什么也没做,媒体却给你最好的评价。 我认为,克林顿邀请我去白宫,表现出真正的勇气。因而我想我们能够在俄 罗斯问题上共事,并在他希望的任何问题上共事。我对这一切感觉良好。” 尼克松显然很满意。克林顿与他会晤是进行政治赌博,而尼克松使他 感到那是值得花时间的。现在,他与在职总统建立了建设性的工作关系,使 他得到了他所追求的东西:影响事变进程的权力,并使那些反对他的人认识 到,他具有更大的合法性与正统性。克林顿那些共和党的前任们不愿公开表 露他们与尼克松的关系,他们害怕这种关系玷污了他们的声誉;民主党总统 不会像共和党人那样犹豫不决,受到党内关系的妨碍牵扯,只有他们才敢于 同尼克松建立联系。 然而,将近三月底时,尼克松的乐观态度变成了怀疑,他感到克林顿 很难就援助俄罗斯一事采取更强有力的行动。尼克松公开和私下里都曾敦促 克林顿,要更加有力地支持俄罗斯的民主改革和自由市场制度变革;但克林 顿只采取了有限的行动。当尼克松思考下一步行动时,他接到了加拿大总理 布赖恩·马尔罗尼的电话,马尔罗尼说,他刚刚同克林顿谈过话,敦促他召 开西方七国首脑特别会议,讨论俄罗斯局势。尼克松认为,问题在于,在政 府之外缺少一个有能力、有道德感召力的人,来协调援助俄罗斯的计划。 即使克林顿提出一个计划,组织实施它也将是极为困难的。 “我认为,克林顿有责任就俄罗斯问题做更多的事情,但是,我希望他 不仅仅是讲讲我喜欢听的话而已。布什和贝克尔在外交政策方面非常缺少创 造力,深受折磨;冷战结束时由他们主管外交,实在是个耻辱。现在克林顿 有一个历史性的机会,去做某些重要的事情,但他并没有把握住这个机会, "尼克松于 3 月 19 日叹息道。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袖珍录音机,指着它对我说:“我就俄罗斯问题给多 尔口授了一份备忘录。或许他能干些有意义的事情。” 尼克松对政府的政策只有有限的影响,这使他很烦恼,特别是因为他 曾以为能对白宫的克林顿施加某些影响。他认为他的意见并没有得到重视, 这种想法激起了他的愤怒、失望和挫折感。如果克林顿不想根据他的意见来 做,多尔可以利用它来反对克林顿。 多尔接受了尼克松的建议。几天后,多尔参议员指出,克林顿和叶利 钦最好在莫斯科举行最高级会谈,而不是在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省的温哥 华,因为随着叶利钦离开国内,俄罗斯政变的危险在增长。美俄两国最高级 会谈最终仍在温哥华举行,但是多尔由此而在政治上得了分。 “多尔完全正确!"尼克松说。"至少他看到了这一问题的重要性。要不 是因为我们,这个问题本来不会这么重要。克林顿过分纠缠于国内问题,它 对改变美国只能起到极为有限的作用。而俄罗斯的局势却能够改变世界的命 运。” 3 月 23 日,克林顿举行了第一次记者招待会,尼克松说, 他对克林顿的表现"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克林顿处理得非常好, 他赞成对俄罗斯提供更多的援助,他的主张坚定,论点正确。他不仅对俄罗 斯问题处理得很好,对所有事情处理得都很得体。我必须说,这个家伙迄今 为止干得不坏。对他今天所说的,我几乎都赞成。但是那些记者们,以及我 所遇到的天知道什么坏蛋,真是些卑鄙龌龊,阴险毒辣的家伙。那种工作的 危害太大,但是该死的,他们太粗暴无礼了!” 克林顿肯定意识到了尼克松同情和赞成的态度,他第二天便给尼克松 打了电话。当我在 3 月 24 日下午 4 点钟到达尼克松的寓所时,他急于同我 分享谈话的内容。然而,他首先详细叙述了他在那天早些时候同多尔的电话 谈话。尼克松说,"我告诉他,他需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情,是在国内反复强 调,俄罗斯宪法是非法的,因为它是在共产主义统治时期制订的,俄罗斯议 会的情况也是如此。"他还详细叙述了与政治顾问罗杰·斯通的谈话。 斯通认为克林顿夫妇的脾气都很坏,局势是爆炸性的。” 接着,他在椅子上转过身来,缓缓地说:“好了,那些事情就说到这儿。 两点半左右,我接到了克林顿的电话,我们谈了大约 23 分钟。他要求得到 坦率的意见,而不是无用的废话。我意识到,他的确心中无数,惊慌失措, 不知道在俄罗斯问题上应该采取什么措施。我告诉他,我认为他迄今所做的 都很正确,他必须在与叶利钦会时带去重要的援助计划。我反复强调,支持 叶利钦的确有风险,但是,如果叶利钦因为得不到美国的援助而垮台,俄罗 斯的局势就会变得更加糟糕。他必须单独会见叶利钦,不要带任何部长、秘 书或者其他任何诸如此类的饭桶笨蛋随同前往。要是我等着那帮官僚去干, 我们就决不会打开中国的大门。他告诉我四种有关俄罗斯问题的政策选择, 其中两种是荒谬可笑的。在部长级会议上什么事情都干不了。我就此给他发 了一个传真,我认为这个传真很不错。我告诉他,他必须弄出一个真正的计 划。他必须召开总统级的西方七国首脑会议,才能使之确实发挥作用。他应 该在海参崴与叶利钦会晤,然后前往东京提醒日本人。告诉他们应该为俄罗 斯做些事。” 停顿了很长时间。尼克松又说,"克林顿问我,是否我认为他应该和基 辛格谈谈。我不能对他说不,尽管亨利才华横溢,但他确实也想同克林顿建 立联系。"想到基辛格有可能取代尼克松,与克林顿保持某种特殊关系,这 种前景使尼克松感到很烦恼。"所以我告诉他先同斯考克罗夫特谈谈。无论 如何,他很可能寻求其他人的看法,所以我向他提供了若干补充意见。我对 他说,当他和其他人谈话时,必须告诉他们他准备干什么,然后再问他们的 看法,因为,如果你首先询问,然后又做其他事情,他们就会感到心烦意乱。 克林顿喜欢和每个人谈话,但是当你谈话时,你的思想就会受到影响。 不过,你是如何看待这件事情?” 尼克松试图抑制他的喜悦。尽管他认为,他们的关系不应受到阿谀奉 承的玷污,但他仍然因为克林顿的注意而感到得意。尽管他为自己能够始终 不受阿谀奉承的影响而感到自豪,但他同样乐于听这些话,哪怕仅仅是暂时 的。3 月 30 日, 相互的谄媚奉承达到了新的高度,尼克松收到了克林顿亲笔签名的照 片,克林顿也请求得到尼克松的照片,为了报答克林顿的善意,尼克松回赠 他一个幽默的便条,称克林顿援助"中国"的决定是勇敢的。 “我认为提到中国十分滑稽可笑。克林顿将会感到很够刺激,从中得到 极大乐趣,尼克松说,他用那种极为有害的阿谀奉承来增进他们之间的关系。 你有兴趣知道,我收到了联络主任乔治·斯蒂芬奥普洛斯的便条,他 很友好,对我表示感谢,他请求我,当他做错了什么事情的时候就告诉他。 我猜想政府中的每个人都看到了巴结我的好处!"他大笑起来。"只要克林顿 在援助俄罗斯一事上不违背诺言,我就认为他还不错。” 第二天,克林顿发表了一个有关援助俄罗斯问题的讲话,他这次讲话 中几乎只提到援助俄罗斯这一件事。尼克松感到很满意,因为他对克林顿所 表达的意见,克林顿几乎都讲到了。 我告诉尼克松,哥伦比亚广播公司新闻节目对克林顿的讲话作了比较 肯定的报道,然而它接下来所作的民意调查表明,多数美国人不支持援助俄 罗斯,尼克松对此不屑一顾: “去他妈的骗人的民意调查。你看,克林顿的确十分重视这个问题,比 布什更重视。 他唯一的不足之处在于,他在前去参加最高级会晤的路上,在俄勒冈 州的波特兰停下来,讨论伐木,或者有斑点的猫头鹰,或者其他什么该死的 事情等等。我认为,他感到他必须就国内问题做某些事情,以抵销外交政策 方面的问题。” 尼克松再次使全国都关注外交政策问题。2 月底,当我们从俄罗斯返回 后,他决定去远东旅行。俄罗斯局势很紧迫,应该优先考虑,但是,美国与 中国、日本和韩国的关系正在遭到忽视和冷落,这是危险的。尼克松的使命, 是加强与日益繁荣的环太平洋地区至关重要的经济和政治联系,他希望政府 能够再次步他的后尘。 4 月 3 日,在飞往安克雷奇的途中,他对我说,他收到了克林顿的国家 安全事务顾问托尼·莱克的电话,莱克希望他把某种信息带到北京。尼克松 戴上眼镜,从公文包中拿出一个黄色的笔记本,他在上面就那次谈话作了摘 要。"我告诉他,我赞赏他们有勇气访问俄罗斯,他说要不是我作出表率, 他们也不会那样做。他提出了某些事项,希望我与中国人加以讨论,主要是 有关人权的问题,以便他们能够应付那些反对给予中国最惠国贸易地位的 人。关于俄罗斯问题,他说西方七国最高级首脑会谈是个有意思的想法。" 他把笔记本放回公文包,摘下眼镜。"我不喜欢,或者说我不感兴趣他对越 南问题的看法,也不喜欢他对基辛格的看法,但是我必须和这些人相处,而 他是很有帮助的。” 当我们在安克雷奇时,克林顿与叶利钦举行了最高级会谈,尼克松希 望能够不断得到有关该会谈的最新情况报道,并了解克林顿如何对待叶利 钦。我对该会谈的积极评价使他放下心来。"如果克林顿继续重视这个问题, 并贯彻到底,叶利钦就能够坚持下来。 而克林顿就会获得历史性的成就。"旅行消耗了他的精力,使他难以对 克林顿的活动作更深入的认真考察。既然他对与总统的健全关系感到很满 意,他重新开始进行私人评论。 “当我在加利福尼亚作中途停留时,我会见了皮特·威尔逊州长,"4 月 24 日,他在回到办公室后对我说,"我们都认为,克林顿太想取悦每一个人, 最终谁都不会高兴,或者只有极少数人满意。” 返回的路上,尼克松在加利福尼亚停留了几天,处理尼克松图书馆的 某些事情,并与威尔逊会晤。他回来后,带来了对总统和第一夫人的新鲜认 识。"克林顿办事情是出于权宜之计。希拉里则具有真诚的信仰。他们那伙 人都只是在从工作中学习;对管理白宫来说,这太可怕了。但是人们当然会 问,'理查德·尼克松要批评谁?” 他的声音低落下去。"你知道,我昨天晚上失眠了,所以我打开电视, 看了一场夜间喜剧。那个喜剧演员谈了某些事情,大意是说,克林顿执政 100 天,说了 100 个谎言,我们应该叫回理查德·尼克松,他是个诚实的人!你 知道我的想法是什么?这正是我们要反对的。观众们确实并没有笑,但这恰 好证实了我的看法。克林顿可能就像他们所说的那样卑鄙下流,而我们却成 了靶子。” 尽管克林顿与尼克松建立起建设性的关系,但他仍然对克林顿在严重 伤害另一位总统的情况下大获成功心怀不满,他感到,新闻界就像对肯尼迪 那样,袒护克林顿,而克林顿本人也巧妙地躲开了政治攻击。尼克松对克林 顿既佩服又藐视。白宫的第二个电话说明了这种互相矛盾的看法。 “你将高兴地获悉,我今天又收到了克林顿的电话,"4 月 26 日尼克松 告诉我,满意之情溢于言表。"他再次感谢我率先主张援助俄罗斯,他对俄 罗斯的选举结果感到很高兴,尽管他赞成我的看法,即新闻媒体一直贬低叶 利钦的胜利。我自然不会支持克林顿,但是当媒体的那帮家伙正盯着他时, 我将站在他那一边。无论如何,我再次对他说,为援助俄罗斯而进行访问需 要很有勇气,但那是正确的,他说他只是同叶利钦谈了谈;克林顿说,叶利 钦对我们的援助计划很高兴,但他很难使那些该死的官僚们去贯彻执行。而 这些人正是他本国的人!但是他们有社会主义思想,行动慢得像蜗牛。我告 诉他,我完全理解这一点。你看,如果我们也依靠那帮官僚,就绝不会取得 迄今在中国、俄罗斯、欧洲和中东所取得的 90%的进展。” “他之所以打来电话,是想了解我对波斯尼亚的看法。显然他倾向于解 除贸易禁运,并对塞尔维亚人实行有限的空中打击。我告诉他,我赞成这样 做,而且无论他决定做什么,我都支持。他就此采取的措施是正确的,因为 在达成和平协议之前,我们必须保持地面武装力量之间的平衡,但是我并不 想就此说得太多,以防他又采取其他的行动。为了加强这个论点,我对他说, 你只能在谈判桌上谈判那些在战场上赢得的东西。我还说,如果塞尔维亚人 不停止他们的行动,他们的处境就会变得像南斯拉夫其他地方一样糟糕。 克林顿对此头脑清醒,观点明确。他说,'是的,或者就像在世界其他 地方一样。'他倾向于采取行动,他认为英国和法国会持赞成态度。我还告 诉他,他不可能打赢那里的战争,但是那里的人们或许逐渐会认识到,他可 以使军队之间相互牵制。” “他倾听了我的意见,但是谁知道我们明天会听到些什么?他对报界的 压力非常敏感。得知托尼·刘易斯赞成美国卷入波斯尼亚的争端,我感到很 生气,他在美国轰炸越南期间,生活上经历了巨大的改变。对于民主党总统 来说,我猜想军事干涉是可行的选择。"尼克松讪笑着。 “哦,我还对克林顿说,叶利钦应该像中国那样,吸引私人投资,而克 林顿说,晚些时候,他想同我谈谈中国问题,我被搞糊涂了,不知道他是什 么意思。” “克林顿非常聪明,"我说道。 “他的确很聪明,不过你到底想说什么?"尼克松问道。 “我想,他在谈话结束时提到中国,是要挑起你的兴趣和好奇,使你盼 着下一个电话,并为此而做准备。” 尼克松赞成地摇摇头,"当然,这个家伙知道政治游戏该怎么玩。” 4 月 29 日是克林顿执政 100 天,他并没有大肆张扬。《华盛顿邮报》的 民意调查显示,克林顿的支持率上升到 59%,尼克松对此牢骚满腹,拒绝 接受。尽管克林顿表示支持俄罗斯艰难的改革进程,但是尼克松并不相信他 的保证。克林顿作出的承诺太多,必然难以兑现。5 月 1 日,尼克松评论了 克林顿为自己设下的陷阱。 “这个家伙无所不在,"他说。"医疗保健、教育、福利改革,天知道还 有什么。他所插手的那些事情,足够干两个总统任期,但他上任仅仅三个月! 问题在于他不是钢铁制成。他的目标太分散。我很奇怪,为什么希拉里没有 更好地指导他,使他更有条理些。 在他杂乱无章、自由散漫的时候,她总是强有力而果断的。我们的女 人在哪里?"尼克松在空中挥着手。"希拉里的确很出色。但是回顾最初这几 个月,我认为克林顿所做的最有意义的事情,是他就俄罗斯问题采取了勇敢 的行动,人们由此对他反映良好。” “假设,"我说,"他继续努力,并设法使国会通过他的计划。” “有可能,"尼克松答复道,"但即使如此,至少他尽到了努力。"他停顿 了一下。"我希望,他能够更欣赏一个总统必须做出的那种极为艰难痛苦的 决定,就像我在白宫时他表示反对的那种。我怀疑他是否能就波斯尼亚采取 什么行动。民主党内的自由主义者敦促他有所行动,但是我认为他不会。” “你知道,几天后,即 5 月 8 日,是我第二位最困难决定的周年纪念日, 我们将庆祝这个日子。而第一位最困难的决定,当然是辞职的决定。第二位 则是 1972 年轰炸海防的决定。的确,除了康纳利,没有人和我站在一起。 理查森准备辞职。基辛格说些没用的蠢话。我认为克林顿也没有勇气进行那 次艰难的访问。” “我记得很清楚,中央情报局长艾伦·杜勒斯在古巴导弹危机期间来看 我。我在《六次危机》一书中叙述了此事。他对我说,他告诉肯尼迪,'不 要让它失败。'我的天,你必须勇往直前,否则必将一事无成。克林顿在波 斯尼亚问题上也不能半途而废。在波斯尼亚问题上,如果采取哈姆雷特式的 谨小慎微的作法,会使人认为他很懦弱。我们必须使盟国、国会和人民有信 心跟我们走。他应该告诉他们我们准备做什么,而不是寻求他们的同意!那 不是领导人的作风!他没有使任何人感到惊恐,当然也不会使克里斯托弗惊 恐。希拉里则使人感到害怕。你必须使这些人害怕,用沉默使他们感到惊恐, 即一言不发,变幻无常。但是坦率地说,我觉得他在这个问题上的犹豫不决 令人震惊。” 尼克松对克林顿越来越感到失望;最初他对克林顿的期望值并不高, 后来更是深感挫折,极为愤怒。他的建议遭到了贬低。他的经验虽然被吸取, 但并没有加以利用。他担任总统的教训遭到忽视和浪费。克林顿反复权衡他 的选择,而不做出果断的决定。对于候选人来说,优柔寡断通常意味着懦弱; 而对于总统来说,它意味着危险的无能和不称职。尼克松认为,如果克林顿 不开始做出果敢的决定,人们将不再把他看作总统。他的支持率下降,民主 党内某些人也反对他,这些迹象都有助于说明这个问题。 “恐怕我们在白宫的朋友遇到大麻烦了,"5 月 20 日,尼克松说, 当时他听说克林顿在加利福尼亚遭到了诘问。"他不应该向左走得太 远,但如果他不那样做,希拉里也饶不了他。我听说他命令关闭洛杉矶的机 场,以便他可以在机场跑道上花两百美元理发。两百美元?那可能造成严重 的问题。像赤字那类巨大的数额,人们不会理解其中的奥秘,但是花两百美 元理个发,他们明白是怎么回事。我很清楚地记得,我们当年曾指责杜鲁门 政府购买'深冻冰箱'的奢侈行为,你知道,一台冰箱。那时没人买得起这种 冰箱,因此它的影响很大。在竞选时,克林顿表现得像个平民百姓,但是现 在他却走入精英的领地。他最好正视这个问题。这使他显得没有思想。如果 他继续这样做,到 1996 年他就会变得如此虚弱,以致于我们推出任何一个 人都能获胜。” 那天晚些时候,我们正在进行每天的例行交谈时,罗杰·斯通打来了 电话,它促使尼克松对 1996 年竞选时共和党可能的挑战者进行了考察。"我 喜欢肯普,"他说,"但是他有克林顿那种问题,很难控制。他有某些很不错 的想法,但只不过是些想法而已。此外,如果他计划参加竞选,他必须放弃 供应经济学派那些不着边际的废话。对于总统候选人,人们的期望值更高。 他有天生的领袖气质,他的确很有个人魅力,很吸引人,但是我认为他不可 能当选。斯通喜欢马萨诸塞州州长比尔·韦尔德,但是,莫妮卡,他不可能 得到提名,不可能得到共和党的提名。共和党不会提名一个来自东北部的精 英,而且他在社会问题方面的主张自由主义的色彩太浓,尽管那并不一定是 错误的。布什出身于权贵,但他得到了里根的某些帮助。坦率地说,那帮人 更喜欢布坎南式的人物,但是他在大选中根本不可能当选,差距太大了。” “皮特·威尔逊是有机会的。如果他能够在加利福尼亚创造奇迹,或许 可以干得很漂亮,但是我的确不知道他能否创造奇迹。他在外交政策方面极 为出色。我喜欢拉马尔·亚历山大;他非常聪明,也很负责任。如果他能筹 集到钱,或许能够做些事情。理查德·切尼是个精明的组织者,或许能够成 为负责而强有力的总统,但是我不知道这种可能性有多大,我也不清楚他的 个性是否足以让他当选。此外,他也逃避过越南战争。其他那些声称要参加 竞选的人,例如菲尔·格拉姆,是没有机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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